小泥猴突然出声。
“原来会说话啊,”杞愿惊奇地和他对视了几秒,破涕为笑,“刚才谢谢你。”
小泥猴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趁杞鸿云不备跑开了。
“嘿,这小孩儿!”
杞鸿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好笑道,“我非得知道这谁家的!”
他回去问三叔。
“哦,我知道你说的谁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人慢悠悠地开口,“是你大堂姐小女儿家的小孩儿。”
“小女儿?”
杞鸿云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印象里他大堂姐家的小女儿结婚后搬到了城里,和他家没什么来往。这么说来,小泥猴是他堂外甥女的儿子,亲缘关系已经很疏远,按照辈分来算,小泥猴应该叫他舅姥爷。
他又听三叔说,堂外甥女婿爱好赌博,输得倾家荡产还要继续借钱赌,堂外甥女受不了了就和他离了婚,回家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又去南方打工了,把这么点儿大的儿子丢在家里,让她妈照看。
她妈,也就是杞鸿云的大堂姐,家里养了几十只羊,整天去另一个山头放羊,对小孩儿疏于照料,小孩儿整天在泥坑里跟人打架也没人管。
于是杞鸿云就去和大堂姐商量,说要把小孩儿带到洛阳城里学武。大堂姐听后,二话没说就让杞鸿云把人领走了,走前还硬塞给他二百块钱,让他好好教。
白捡了一个孙子,还是个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杞鸿云原本很高兴,可直到把小孩儿领回家后,他才发现不对劲。
这小孩儿不是哑巴,但说话语速很慢,五岁了,还不会说长句,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如果不是主动和他说话,他就可以一直沉默,就连生病了发高烧也一声不吭。直到杞愿看他神色恹恹的,试探着摸了下他的额头才发觉。
杞鸿云忙不迭带他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大脑和语言器官都正常。儿科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因为家长陪伴少、教话少,导致小孩语言系统发育迟缓,不需要干预治疗,多多引导教他说话,以后慢慢就会好。
杞鸿云不知道,以前在村里,小孩儿没少因为说话慢而被嘲笑。同村的小孩喊他小结巴、小哑巴、小傻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揍过。
回去以后要教小孩儿说话,可杞鸿云脾气急,往往教两句就不耐烦了,和他大眼瞪小眼。
起初是杞愿一句一句地教他说话,后来隔壁家的小孩儿茅邈也加入进来,时不时地逗逗他。茅邈也和杞愿一样,自小和杞鸿云学武,还没去武校的时候,在学校里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一个,没人敢招惹,但在杞无忧面前却表现得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格外温柔好脾气。
在他们的引导下,小孩儿逐渐可以正常交流了,但还是话不多。
到了要上学的年纪,杞鸿云嫌他原来的名字太难听了,给他改了个名,叫无忧,跟他姓。本来打算直接送他去武校系统地学武术,但杞愿提出想要弟弟陪他上学,于是杞鸿云就送他去正儿八经的学校念书。
在学校里,杞无忧也惯常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用拳头说话,谁让他不高兴他就揍谁,至今未尝败绩。
小学的时候因为打架被请过家长,是对方先挑衅。
杞鸿云为人刚正刻板,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沙子,以为杞无忧仗着自己习武就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气得要拿家法伺候。
杞无忧不会为自己辩解,也不肯认错。
最后还是杞愿哭着阻拦,杞鸿云才把手里的武棍一扔,让他跪在佛堂里反省。
犟种。
杞鸿云这样评价他。
儿时在洛宁的那段过往,杞无忧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但回忆起来才发现,其实都藏在记忆深处,桩桩件件有迹可循。就像火车通行的隧道一样,黑漆漆的仿佛看不到边界,但火车总会驶过那段隧道,会看到明亮天光,杞无忧也渐渐收敛起了一身的刺学乖,他明白谁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不想令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