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察司衙门不大,前堂后屋东西厢,一共只有十几间房。梁瑛和芋头刚刚调过来,只简单收拾出了正堂,供平日里使用。
正堂设一张八仙桌,前面摆了两个破旧的扶手椅,中间搁了张茶几。
东西两个里间没有隔断,坐在中堂就能把这个屋子看得清清楚楚。
东里间临窗摆了两张书桌,上面堆砌着梁瑛和芋头的杂物。西里间没有收拾,只有灰白色的墙壁,看得十分寒碜。
宋启衡坐在正堂上首左边的椅子上喝茶。茶壶里是梁瑛走之前砌的,此时已经凉了大半,宋启衡喝得倒是津津有味,见梁瑛回来,笑着指了指右边的椅子说:“坐。”
梁瑛这里不是什么好茶叶,是贪便宜买的高沫,一杯茶水里全都是碎茶叶渣,宋启衡只喝了两口,就把茶叶渣粘在了胡须上。
他未察觉,梁瑛心眼坏,也不提醒,两个人就这么说话。宋启衡虽要她坐,她却不坐,只靠在茶几边上站着,啃自己没来得及吃的午饭。
“梁瑛啊,这些日子你在鉴察司,过得怎么样啊?”
梁瑛也不知宋启衡哪根脑筋搭错,想起来到鉴察司走一遭。她一边啃烧饼一边说:“托宋大人的福,过得还不坏。”
“我看你刚刚搬进这衙门,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宋启衡目光逡巡了一周,瞥见房梁上的蛛网。
“缺人缺钱跟本官汇报嘛,有什么需求你就说,你虽不在刑部总部,可还是本官的下属,本官不会对你弃之不理的。”
梁瑛心里冷哼了一声,心道这宋狐狸当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此刻嘴上说的好听,可一等去找他办事就百般推诿,着实无耻。
她嘴上也不戳破,只说:“宋大人客气,卑职这里什么都不缺。得宋大人惦念,卑职惶恐。”
“你惶恐!”宋启衡的脸说翻就翻,他脸色一沉,“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你这祖宗还会惶恐?你招惹武衙内的时候,可曾有过惶恐?今天一早,武大人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了,要我好生管教下属,梁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是这事。梁瑛了然,哂笑:“原来宋大人是在武大人那里吃了亏啊。他教你好生管教下属,你教他好生管教儿子不就是了?武衙内在京里作威作福,半个城的老百姓都被他作践过,他怎么就不说了?”
“你——”宋启衡指着梁瑛,窒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梁瑛,刑部尚书之职空悬两年多,我只是侍郎之位,在他爹面前总是要矮一头的,何况他爹是户部尚书,掌管钱粮,户部不给咱们拨款,你哪来的银子建你的鉴察司?”
“建鉴察司?”梁瑛环顾堪称家徒四壁的正堂,疑惑问,“把我扔在这地方,不是让我受戒思过,以儆效尤的吗?”
宋启衡这一趟并不是真的找梁瑛兴师问罪,此刻听闻梁瑛疑惑,知道梁瑛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就缓和了神色,捋着胡须说:
“受戒思过,以儆效尤,倒是不错。可你既是我的下属,怎么罚,罚多久,陛下还是尊重我的意见的。”
“宋大人,把我调过来,是你的意思?”梁瑛一把按住宋启衡的扶手,把宋启衡整个人按在椅子里。
宋启衡说:“大宣朝立国三十余年,朝中势力互相钳制,盘根错节,刑部规矩多人情也多,我知道你在那边并不痛快。”
梁瑛是皇帝钦点入仕,后又有太后赐刀,在朝中行走无人阻拦。
梁瑛此人耳聪目明,又兼嫉恶如仇,对朝中不良之行深恶痛绝,惩奸除恶、秉公办案,得罪了不少人,只是一直有太后庇护,朝中众人不敢动她。
现下太后殡天,梁瑛失了靠山,朝野的对头恨不能趁机将她撕碎。
若不是一时失了权柄,被赶到破破烂烂的鉴察司,势必要被赶尽杀绝。
梁瑛虽然无辜获罪,可此刻计较起来,却实在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梁瑛这些日子心中不忿,待现在算计明白,豁然开朗。
宋启衡接着说:“让你来这个一穷二白的衙门,不是让你养老的。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干,人自己挑,案子自己查,从无到有地组建你得力的团队。现下我既然不出力、不帮忙,以后我自然也无权过问,无权插手。”
梁瑛突然反应过来宋启衡的用意:“宋大人,你就这么信任下官?”
“小瑛子啊,”宋启衡捋须微笑,“你们私底下管我叫‘宋狐狸’,当我这个狐狸是白来的吗?”
梁瑛脸皮厚得出奇:“哪个不开眼的,胆敢如此称呼大人,当真无法无天。若是让我知道,定要他好看。”
宋启衡嗔她:“你少来。”
梁瑛没有接着跟他贫嘴,而是问:“可是,昭王殿下要求重罚卑职,又是为何?他是受大人所托,做了一出戏,还是真心实意要诬陷于我?”
宋启衡皱起眉来:“这便要问你了。梁瑛,你是如何得罪了昭王啊?”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