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瑛从板凳上起身,跟在老杨身后进了房间。老杨正好找出了这张三十斤的订单,递到了梁瑛的手里。
订单上的字整洁有力,右下角盖着一方小印,印着二字,这两个字梁瑛却不认识。
梁瑛上手一摸订单,忽然就发现不对劲。
“辰阳纸。”她一边说,一边让芋头记录,“辰阳棉纸,质厚,吸水,市价约八十五文钱一刀。”
她把订单放在鼻下闻了闻,又说:“御笔斋的艾香墨,墨胶配方里有一味艾草,所以制出来的墨泥有艾叶香——你知道艾叶什么味道吧……”
她从屋里往门外探身,却看见夏玄笙和芋头在抢本子,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去。
夏玄笙跟芋头打闹的动作被梁瑛喝停。梁瑛生了气,跟芋头说:“本子拿来,我看看你记了些什么。”
芋头见梁瑛面色不愉,不敢说话,乖乖递上本子,谁知梁瑛还没伸手,夏玄笙一把就夺了去。
他心虚地低头,不敢看梁瑛,急急翻到一页,扯下揣进怀里,才还给梁瑛。
梁瑛真想抢,夏玄笙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猜见夏玄笙写的应是什么淫词媚语,当着老杨的面不好戳穿,就任他藏了纸页,才接过本子。
除了那段纸墨没来得及做记录,剩下的“知识点”芋头都老老实实写了。被撕掉的前两页,画着工坊里的淋池和熬锅,看来是夏玄笙的手笔。
画得还不错,就当给芋头做补充资料了。
梁瑛没再计较,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盯着芋头一字一句地写完。
她将订单还给老杨,嘱咐今日之事不要对旁人说起,旋即躬身道别,三个人一起出门来。
看梁瑛似是有所得,夏玄笙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到出了院门才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什么线索?”
“辰阳纸是作画用的,拿来写书信都算奢侈,更别提拿来写一份硝石的订单,艾香墨一条就要三两银子,哪里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费这么老大劲就为写个订单的条子,杀鸡用牛刀。”
夏玄笙“啧”了一声:“怎么说?”
“订单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玩意。”
夏玄笙想了想说:“梁大人,我有个猜测,不一定对。”
“嗯?”
“你说这个不折不扣的败家玩意,会不会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呢?”
败家的昭王殿下,平日里写《金莲外传》的手稿,用的就是辰阳纸和御笔斋的艾香墨。
他这边写完,还要请碧落姑娘重新誊抄一遍,等于是两倍的用量。
这还不算,他用的还有先帝御赐的塞北狼毫毛笔,以及前朝的云纹端砚,和一副黑曜石镇纸。
败家的昭王殿下停了脚步,忍不住重新确认辰阳纸的价格:“梁大人,你认真告诉我,辰阳棉纸,真的只有八十五文一刀吗?”
按寻常老百姓的用度,八十五文,足够在馆子里吃顿大鱼大肉。
这样一笔钱,却只够买一刀辰阳纸。
即便这样,在夏玄笙的口中,还是“只”有八十五文。
梁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点头:“这是零售的价格。如果批量采购,能压到六十五文左右,再低就要看情分了。文玩街上有个店的老板欠我人情,我去买的话,应该能到六十文。这个是成本价,再低就赔本了。”
这几句话听得夏玄笙咬牙切齿:“我家账本上的辰阳棉纸,一刀一百八十文。这不止内鬼了,这是蛀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