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现身,值哨的军士立即便发现了异常,齐声大喊:“什么人?站住,有奸细……”
一石激起千层浪,傅佥和几员汉将几乎是在同时也发现了变故,除了傅佥之外,其他几人纷纷抽出佩刀将傅佥挡在身后。与此同时,从洼地中的简易营帐中也涌出数十名手持刀枪剑戟的汉军,迅速跑到傅佥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防御工事。
关彝背负双手,眯着眼看着这些汉军。这些汉军虽然衣甲褴褛,形容枯瘦,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股坚忍之色。这让关彝突然想起此前在江油戍下亡命死战的魏兵,为了达到战略目的,头可断,血可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放弃。看来,傅佥和手下这数十名军士,身在魏军的腹地之中,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早已经作好了以身殉国的最坏打算。
这样的铁血武卒,无论是敌是友,都值得敬重。
围在傅佥身前的汉军以仅有的几面盾牌当先防护,盾牌手的身后则是手持长枪和弓弩的箭手相互搭配,组成了一个简单的箭头阵型。关彝笑了笑,自从有了大规模的武装攻伐阵型之后,这种兵力的配置结构传承了数百年,到今天为止依然还为兵家所青睐。这些汉军虽然衣甲不整,防御装备残缺不齐,但反应却是极为迅速,一看便知乃是久经沙场之辈,临战经验十分丰富。
布好阵势之后,傅佥身后一员偏将上前两步,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关彝怔了怔,随即一拍脑袋醒悟过来,自己身着甲胄,和傅佥又已经好几年没有谋面,十八血卫与常规汉军的装备也大有不同,也难怪傅佥等人疑惑,当即忙把头盔取了下来,笑道:“兄长莫非不认识小弟了么?”
“你……你是敬之?”傅佥原本觉得来将有些面熟,待见到了关彝的真面目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是小弟!”关彝哈哈一笑,将头盔丢给鄂虎,自己则大步走向傅佥,丝毫没将双方正处于相互对峙的紧张局面放在心上。
“哎呀!”傅佥大叫一声,确认来将的确是关彝之后,慌忙示意手下军士放下武器,自己则跑出阵前来迎住关彝,笑道:“兄弟,你如何到了这里?”
关彝哈哈大笑,拉住他的胳膊道:“先别说这些,兄长和手下众将士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走,咱们先回大营吃饱喝足之后再慢慢叙谈!”
傅佥爽快地长笑一声,虽说关彝出现在银屏山的密林之中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对关彝的提议却没有任何疑虑。关彝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更好的去处,且不管这些,先把这三四十人的队伍安顿下来再说。
其他几员偏将自然没有疑议,他们虽然不认识关彝,但却都是明眼人,知道来的都是自己人,从傅佥和关彝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两人交情非同一般,当即欢天喜地分头指挥士兵收拾营帐,清理还能使用的物事。
一行人回到西山大营,关彝随即传令手下军士将随身携带的口粮分给傅佥手下一众将士,虽然不是热食,但对于这些半年时间以来食不果腹的汉军来说,已经无异于人间美味了。
关彝的中军大帐内,傅佥和陈烈、诸葛尚等人见过礼,分了主客位坐下边吃边聊。
原来,当初魏将胡烈率兵攻打阳安关时,傅佥力主坚守关隘以待援兵,但副将蒋舒却诈称出关迎战,待打开关门之后随即投降了魏军,胡烈趁机挥军抢关,汉军猝不及防,虽然拼死抵抗,但敌众我寡,已无力回天。
两军混战中,傅佥这才明白关彝当初在信中的警告并非无的放矢,羞愧愤恨之下原本打算以身殉国,幸得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偏将拼死谏阻,这才最终改变了主意,率领手下残存的数十名亲卫部曲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又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甩掉了魏军的追击,藏匿到了银屏山上,却没想到这一待便是数月时间。
平日里,傅佥除了派人山下到庄户农家暗中筹措粮草之外,便是在山中捉蛇围猎,挖掘野菜,委实苦不堪言。好在他们人数不多,行动又极是小心谨慎,加之当地村民暗中周全,因此一直没被魏军发觉。
正如关彝所料,这几个月来傅佥和手下部曲食不果腹,吃尽了餐风露宿之苦,若不是视死如归的信念勉强支撑着,只怕这数十人早已挨不到今日。
关彝听了傅佥的细述,对事情的始末已经了然于胸。傅佥身为守关主将却坐视副将蒋舒不遵号令擅自出关迎战魏兵,从而直接导致丢失汉中入蜀的咽喉屏障。朝廷若是追究下来,傅佥必然要承担主要责任。
但这些都是后话,先不说关彝无权处置傅佥,即便是有权,以关彝和傅佥的交情,关彝也不忍处置他,或是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他。当然,若是汉军收复汉中之后,该奖该罚,大将军姜维和朝廷自然会有公论。
眼下,关彝无意中得了傅佥这一支人马,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先不说傅佥勇猛无敌,乃当世难得之悍将,即便是他手下的几十名亲卫部曲,也个个都是百战余生悍不畏死之辈,得了这么一支生力军,偷袭阳安关无疑又多了几分胜算。
关彝简略将江油戍大捷等经历和此次偷袭魏军粮草的计划给傅佥叙述一番,傅佥当即请命领手下部曲为先锋,率先攻打阳安关。
关彝笑了笑,傅佥丢了关隘,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时刻都想着反攻阳安关,眼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但他心中却另有计较,此次偷袭阳安关的目的是为了烧掉魏军囤积在关上的粮草军需,迫使钟会退兵,并非是要和魏军进行决战。
更何况,据斥候传来的消息,驻防阳安关的魏兵有五千精锐,领兵之人乃是钟会麾下大将爰青彡,而自己手里加上傅佥这数十人也只有不到六百人马,双方兵力对比悬殊,正面硬拼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傅佥雪耻心切,显然并不是偷袭的最佳人选。关彝在梓潼训练血卫时,小股部队偷袭作战一直都是训练的重中之重,因此偷袭阳安关的任务自然由血卫一力承担。当然,为了照顾傅佥的面子,关彝以傅佥及其手下一众部曲数月来在银屏山里餐风露宿,体力不足为由,委婉地拒绝了傅佥的要求,只是让其率领手下部曲担任后援。
傅佥虽然心里不甘,却也没有多想。不过,他和数十部曲在银屏山上潜藏了数月之久,虽然吃尽了苦头,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在这期间,他早让人将阳安关魏军的驻防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包括晚上魏军的值哨情况,而这些情报对于关彝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血卫掌握了这些讯息,偷袭成功的把握将会大得多。
按关彝的安排,血卫先行攀越进阳安关内,待解决掉值哨的魏兵之后,打开关门放大队人马进关。届时,血卫将分为两队,诸葛尚和陈烈引一队负责焚烧魏军粮草,关彝引一队焚烧关内魏军兵营,阻截魏军救火。得手之后立即撤离关内,沿来路返回银屏山大营。
关彝还特意强调,由于双方兵力悬殊,任务一旦失败所有人马必须立即撤出关内,以防被魏军咬住。毕竟阳安关距离汉城、乐城仅数十里路程,一旦驻防的魏军得知阳安关告急,势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增援,届时这一支不到六百人的汉军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众将都清楚时下汉、魏两军态势,关彝的吩咐自然无有不遵。分派已定,关彝随即传令全部人马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