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两句,佟明媚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多的一个字没有。
魏奉山以为是她有点累,很体谅地对外面守着的侍应生吩咐道:“叫厨房一会送一份燕窝到佟小姐房里。”
“是。”
佟明媚听了这话,抬头看他,老实说他那张脸是生得好看,但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端的这副惺惺作态的很为她着想的虚伪样子,实则背地里打得不知是什么龌龊算盘。
说不定心里正嘀咕着准备看她笑话呢!
她的目光直白,在魏奉山脸上逡巡,似要找出什么漏洞,但没有,他与平常无异,定是善于伪装。她暗讽道:魏先生人真好。”
重音落在后两个字“真好”上,魏奉山未察觉这语气中的不寻常,反倒是以为她收到首饰心里高兴,往日深沉的脸上浮起柔和,“你喜欢就好。”
披着羊皮的狼呵,嘴上说着这些,实际要捉住她去典当现钞呢。她低头不再说话,心里自己盘算。
饭后回房间,果然有燕窝送来,用的精致小盅,一掀圆盖,淡淡的奶味飘出来。魏奉山人坏,但燕窝是好燕窝。她愤愤地拿起了小匙,细细地吃起来。
天色全黑了,佟明媚决定出门。外面凉,她在裙子外又套了一件长的毛线开衫,出门前在地上几双鞋子里犹豫。最终,还是穿了拖鞋出去。
似有天助一般,佟明媚轻声下了楼梯,看见大堂前台那的侍应生似乎正垂着头,像是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打盹,她踮着脚悄悄推门出去了。
晚上起了点风,佟明媚拢住开衫,她带了零钱出来,雇了一辆黄包车,请他载去鉴珍行。
跑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听了“鉴珍行”黝黑面孔上的笑意立马减下来,“哎呦,小姐,这地方就在这饭店后头呀。您走几步就绕过去到了。”
“我没去过,才叫你跑一趟。我价照给,走吧。”
黄包车夫看她年纪轻,心想是遇到出手阔绰的娇小姐,这钱挣得容易,他抬了辕杆,抬脚便走。
佟明媚有心问他:“你知道这鉴珍行给价公不公道?”
车夫放缓了脚步,多说两句:“小姐您要是怕被糊弄,您先去一趟问问,再上八号宝,两家对头,差不了几个子。”
“八号宝?”
车夫看着她从沪城饭店走出来的,想来不是本地人,便解释:“在典当行上,都是沪城数一数二的,东南西北好几家铺子呢。”
“那离着最近的在哪?”
“约莫有二里地。”
说话间车夫已经拉着车转过去到了鉴珍行所在的街,但佟明媚并不下车,她远远地看着,招牌醒目,店面点着灯,很亮堂。若是没听到酒店那小厮同陈飞汇报,她一定会以为这是很妥贴的地方。
“走,去你说的,八号宝。”
车夫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抬起辕杆吭哧吭哧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二里地跑了一些功夫,早秋的晚风打在人脸上有些许凉意,佟明媚半搭在黄包车的扶手上,颠得有些不舒服,可又觉得车有点不大干净,不能完全靠下去。
从前坐黄包车没有这等感受,现下讲究起来,探寻原因都是因为跟魏奉山几天做惯了汽车,遮风挡雨,行使得平稳,座下亦软和。她就是如此,经历过好的,便忍受不了次等的。
视线忽然瞥到拉车的车夫身上,他穿得单薄,后背已经浸出一层汗,湿湿的,皮肉与衣裳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