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四十五分,谢晋元和马飞少校之间的“谈判”已经结束,而十二辆军用卡车,早已经驶进了英国军营,停在了关押中国军人的营房前。三百多名中国军人,包括用刺刀狠狠在自己腿上刺了一刀的杨瑞符营长,都靠着一根拐杖,硬生生的挺立在这支部队的右前方。所有人都望着谢晋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晋元那通红的双眼,和脸上没有擦干的泪痕上。“我刚刚看到了一份蒋委员长亲自下达的嘉奖令。”谢晋元望着眼前这些士兵,他轻轻吸着气,用怪异的语调,道:“我们因为杀敌有功,打出了军人的尊严,打出了国家的威风,因此蒋委员长电令,我们所有人,都官升一级!”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所有人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相信无论是谁,在到处都架着机关枪的环境中,突然听到升职的消息,也不会欢呼雀跃,甚至是得意忘形的放声呐喊吧?“大家也看到停在我们旁边的那十二辆军车了吧,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们应该搭乘这十二辆军车,穿过英租界,在摆脱日军的包围后,迅速向南京方向挺进,去参加随时可能爆发的南京会战。不过,现在我们的行程出现了变化,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把我们这支把武器都交给他们暂为‘保管’的军队当成客人,当成朋友,他们就绝不会用机关枪对着我们。”“我们要被送到沪西胶州路一个军营,在那里‘临时’做容。在那里我们这些‘客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对待我不知道,主人要在那里挽留我们这些‘客人’多久。我也不知道。”谢晋元的目光慢慢从在场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掠过,他突然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放声狂吼道:“不管我们要去哪里,不管我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在这里我要大声说,我们是一群早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准备的军人。我们连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不怕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无论未来是什么,它要来就来吧!!!”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谢晋元说得没有错,他们连死亡都不怕了。他们还有这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为什么还要害怕不可预测的未来?“现在听我的命令,挺起你们的胸膛!”谢晋元指着那十二辆军用卡车,昂然道:“记住。我们不是战俘,不是降兵,不是面对死亡,就屈下双膝向敌人求饶的软蛋!我们手中的武器,不是被敌人缴获了,而是我们接受上级的命令,在得到还会把武器还给我们的承诺后,才把它们交给别人暂为保管。我们是一支英雄的部队,我们是一支打了胜仗,又成功突破上万敌人重重包围与封锁的英雄部队!所以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挺起自己的胸膛,抬起自己的头,拿出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军营外为我们欢呼,为我们打气的同胞;我要你们所有人,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给那些藏在人群中的日本密探看一看,把他们上万部队死死挡在四行仓库四天五夜的中国军队,究竟是么样的英雄了得!”当天上午十一点整,在团长谢晋元带领下,三百多名中国勇士,登上了那十二辆军用卡。当这十二辆盛载着三百四十多名中国勇士的汽车,徐徐驶出英国军营的时候,在公路的两侧,掌声与欢呼声突然如狂风骤雨般的响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同胞,就站立在公路的两侧,当谢晋元坐在军用卡车里,摇下了车窗,向公路两侧的同胞举手示意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片由面包、水果、香烟组成的雨点。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到处都是在手中不断飘动的小国旗,到处都是狂热的呐喊,到处都是火一样炽热的尊敬目光,到处都是对着这支小小的车队,对着这一批前途未明的中国勇士,弯腰致敬的中国同胞。不知道有多少怀春的少女,红着脸跑到了军车下面,她们的眼睛飞快的在车厢里一扫,然后迅速把一封早就准备好的情书,塞进了一个她们看得最顺眼的军人手里,然后捂着脸飞快的跑掉了。“抗日英雄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呼声,在这条长长的公路两侧此起彼伏,谢晋元和他的部下,在军车里对着这些热情的同胞,拼命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任由他们的眼泪,从自己的眼眶里不停的流淌出来。在这个时候,看着那一张张热情扬溢的脸,无论是谢晋元,还是他手下带领的每一个军人,觉得他们四天五夜的激战,他们一次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他们必须要面对的未知都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十二辆军车终于驶进了最后的目的地。当三百多名中国军人抱着满怀的水果和面包,从军车里跳出,四处观望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放眼望去,整个“军营”占地数十亩,也称得上是“领土辽阔”,但是整个营地里一片荒凉,地面由于缺乏必要的保养与修缮,变得坑坑洼洼,而且到处都是周围居民倾倒在这里的生活垃圾。住房更是简陋得只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就是这样一个只能用难民营来形容的营地四周,两米多高的铁丝网高架,在大门前还有一小队全幅武装的白俄士兵把守,在哨塔上还架设着轻机枪。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军营,更不如用战俘营来形容。马飞少校就站在谢晋元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一座孤独的军营,他突然道:“史密斯中校在临走前,请我转告谢上校一句话,他非常可惜,像您这样的英雄,出生在一个软弱的民族,出生在一个不适合的年代。”“你看到了没有,”谢晋元伸手指着自己的部下,道:“他们都是英雄。请你替我回复史密斯中校一句话,一个民族复兴的起始,必然是英雄辈出!”养天地之正气(中)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早晨六点钟,天与地之间还沉浸在一片黑暗与阴冷中,尖锐的有声就狠狠撕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抱着步枪站在那里放有,却靠着一棵大树打盹的白俄士兵,猛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揉着自己惺松的双眼,看着随着这声尖锐的有声响起,他熟悉的这个犹如垃圾场一样的军营,在瞬间就拥有了一种奇异的生物力。不知道有多少从营房里跑出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喧哗,整个空旷的营地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此起伏彼,迅速向一个站立在操场中心,右手拿着一只有子,左手还拿着一根拐杖的身影集结。那个白俄士兵,看着那些集结到一起,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座大山般沉重,更带着不可预测攻击与反击和的身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警报,中国军人哗变,他们要逃跑了!”那些已经习惯了面对一座破破烂烂没有任何军事价值,当然更不可能受到任何攻击的营地,已经习惯了每天无所事是,每天都是喝酒聊女人的三十多个白俄军人,丢掉手中的酒瓶,晃着他们还宿酒未醒有些晕晕沉沉的脑袋,在刚刚从一个女人怀里跳起来的小队长带领下,一边系着白己的裤腰,一边冲出了温暖的营房。“哗啦”、“哗啦”拉动枪栓的声音此起伏彼,当这一群衣衫不整的士兵,扬着手里的武器,“杀气腾腾”的冲到军营里姑且可以称为操场的地方时,看着仍然沉浸在黑暗当中,以连为单位整齐的排列成四行,静静站在操场上,接受谢晋元团长检阅的三百多名中国军人,这些白俄士兵都愣住了。“不错。从我吹响哨子,到全员集合,只用了两分五十七秒。”谢晋元的目光在黑暗中散发着炯炯的光芒,他放声喝道:“可是现在你们都怎么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没有半点精神,我谢晋元带的兵,手里没有了枪来壮胆,难道就都成了斗败的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