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嗯了一声,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ldo;嫂嫂起身了吗?&rdo;
&ldo;娘子已经起了,之前来看过十六娘,见娘子睡得香便出去坐了。&rdo;
&ldo;嫂嫂来了就应当叫醒我的。&rdo;姜竹用手指轻轻地梳理了一番头发,道:&ldo;为我梳妆吧。&rdo;
&ldo;喏。&rdo;
长安正是流行梳高髻的时候,姜竹只让婢女梳了螺髻,插了几支银鎏金钗做点缀,画了花钿与口脂,又换了之前林娘子为她准备的衣裙,带上披帛,这才去见林娘子。
林娘子正在屋中坐着喝奶茶,见她来了,露出一个笑容,道:&ldo;我们小茶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真是个俏生生的小娘子。&rdo;
姜竹抿唇一笑,道:&ldo;嫂嫂就爱打趣小茶。&rdo;
林娘子拉过她,道:&ldo;我向阿郎说了,咱们先去崇圣寺还愿,再去西市好好逛逛,我可有好多年没有去西市买过东西了,甚是怀念呢。&rdo;
姜竹见她这副小孩子模样,忍不住好笑道:&ldo;嫂嫂也不必这样鬼鬼祟祟的,大兄必定安排人跟着我们的,只不过嫂嫂不喜欢有人跟着,大兄肯定是让他们在人群中偷偷跟着的。&rdo;
林娘子叹了一口气,道:&ldo;记得你大兄年轻的时候,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家中不过勉强度日,那时我每次陪着母亲去崇圣寺上香,心里想着都是阿郎能够飞黄腾达,让孩子们一年多几身衣裳,可他如今已经是大唐的右相了,我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rdo;
林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圣人眷顾,繁花似锦,但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圣人的恩宠,今朝天上云,明日凡间泥,哪怕贵为皇亲国戚的,生死也不过是朝夕之间,林娘子如此忧虑也是正常,这样想的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人,林九郎长子林岫也曾规劝过林九郎,可他们已经站在云端,难进亦难退,再无转圜余地。
姜竹握着林娘子的手,安抚道:&ldo;嫂嫂不必担忧,一切都有大兄在,您只要安乐地度过每一天,与大兄长长久久的就好了。&rdo;
林娘子露出一个笑容,道:&ldo;我已经让他们备好马车了,我们走吧,这时想必街上人也不少了。&rdo;
&ldo;好。&rdo;
崇圣寺位于长安县崇德坊内,其实算不得什么大寺,不过林家未发迹前曾经在这附近住过,因此林娘子年轻时常来此处上香,加之林家发迹后林娘子深居简出,寺院的僧众与并不知晓林娘子是如今右相林九郎的夫人,只以为林家这几年日子过得好,轻车熟路地将姑嫂二人迎了进去。
林娘子在佛像前虔诚跪拜,姜竹便在门口守着,看着这寺庙中人来人往,默默不语。
此时已经接近酉初,正是日入之时,天边已有霞光,黄红相间,隐隐有紫霞照耀。崇圣寺地势较高,有不少人驻足欣赏远处风景,她也不由望向远处风景,微微眯起了眼。
晚霞虽好,却又有顷刻消散之苦。
林娘子不知何时跪拜结束,从中走了出来,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道:&ldo;真美……我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万丈霞光了。&rdo;
姜竹回过神,笑道:&ldo;今日正好可以看个够,我刚才听路过行人说今年拔车之赛,那吉州永新的许鹤子会途径安化门这一路,我们也能去看个热闹的。&rdo;
林娘子有些惊喜,道:&ldo;许鹤子?我之前倒是听过她的名号,听说她吟唱很是好听,不比宫中艺伎差,看来今日有幸能听了。&rdo;
来看这拔车之赛的百姓并不少,为了方便,马车也停在了崇德坊门口,两人由几个侍卫护着到了安化门一路,果然远远地看着灯车行了过来,鼓乐声也逐渐清晰,灯车上面依稀有一个盛装的绿衣女子歌舞,虽然看不真切她的脸,但歌声却格外清晰地传入耳中:
&ldo;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归。&rdo;
姜竹不由有些入神。
‐‐这真是梦中的长安啊……
此曲曲调欢快,但并非时下长安所流行的李太白之词,而是陈思王曹植之作,名叫《名都赋》。这诗虽有繁华璀璨之意,但曹植写下这首诗已经是他不久于人世之时,难免让知晓之人心生悲戚,也有人说这诗有讽刺纨绔子弟只知游猎玩乐之意,内涵深刻。
许鹤子的唱词只选了其中一部分,想必也是为了避开这种说法。
姜竹不由轻叹一声,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蒙在这帝京繁华之中。
一曲唱罢,周围的百姓不由纷纷喝彩,高声大喊许鹤子的名字,连林娘子也已经露出了笑容,显然很是欣赏许鹤子之曲。
&ldo;我们离得她甚远,也能听到她的歌声,可见她声音确实清脆,连鼓乐声都比不过她。&rdo;
姜竹应了一声,她转过头,却看到灯车对面行来一堆车队,像是不知道对面有灯车一般,直直地冲了过来,与许鹤子的灯车狭路相逢。
&ldo;咦?这人怎么回事?&rdo;
姜竹微微踮起脚,看到为首的是个胡人,似乎不肯相让。
这拔车之赛是圣人下旨举办,理应有官员将行至灯车路线上的车队赶走才是,偏偏这支车队却和灯车相对,实在是太过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