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闻言一喜,劫蜂若是能被鲜血吸引可就好办多了。他扶着门沿起身道:“这棋盘的面坚硬程度可想而知,只要躲在其下,劫蜂对我们就构不成多大威胁,进而,以鲜血为饵将之引进门内,那么眼前的危机不就很有可能解决?”
少年一怔,无疑,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劫蜂的恐怖骇人听闻,虽然躲入地下暂时安全,但若稍有不慎自己三人就会被困死里面,说道:“理论上倒是可以,但此事太冒险,根本就没有把握。”
莫小九示意倪儿扶着他返回棋盘,听着第一条走廊中通过铁壁越来越密集传来的轰隆声,说道:“可如今别无他法,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不然等到外面之人进来,你我连一丝存活的希望都没有。”
少年迟疑的皱了皱眉,不过最终还是表示赞同的走回了棋盘。待得临近站定,他看着地面上比发丝还细的缝隙道:“地面坚硬异常,想必其中机关也并非轻易就能破坏,如何才能将之打开?”
倪儿想了想,然后蹲下身将双手抵在了方格边缘的缝隙上,掌心中黑雾涌动而出,在下一刻瞬间凝形,化作了两把长刀。长刀刀身较厚,所以一凝聚成实体便将周围地面挤出了一片如水浪的褶皱。她起身让到一侧,抬头看向少年,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自然读懂,上前一步提聚全部星辉于胸,沿着手臂涌进剑身,然后猛然向下斜刺而出。长剑嗡然一声颤动,泛起耀眼的白芒铮的一声击在了黑色长刀的刀格处。巨大的力量如潮似山,一点点将刀尾向着后方压去,因此,插进地面之下的刀身便向着上方撬动,砰的一声将整块方格挑了起来,露出了其下雕像的头顶。
少年收剑散去星辉,看着那在他全力一击之下毫无半点损伤的刀格不禁再度惊讶于此刀的坚硬程度,更震惊于这座机关城的神秘,竟然在第二条走廊中便有着这等神兵利器,而他和聂伏尹来此不知多少次却是从未有类似的收获。他隐隐有些心动,不过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刀能化作黑雾涌入小女孩的身体,估计即便是夺了过来也难为己用。
想罢,他弯腰将重如小山的雕像提了起来,看了一眼坑井四周密密麻麻的复杂机关结构,向莫小九道:“你有考虑过不成功的后果没有?”
莫小九靠着雕像,伸手将腰间被血浸透的布条解开取了下来,让倪儿放到了墙壁上那道门的门槛处,而后撕下身上的衣衫重新包扎好后腰流血的伤口,说道:“要么生要么死,难不成还有其他选择?”
倪儿返回,扶着他下到坑井,少年长剑倒提跟随而下,分开双脚找了个落脚点将身形停在了洞口下方,一手拖过地板掩住了半个洞口,问道:“从哪里开始?”
莫小九站在坑底,仰头道:“自然是从距离铁门最近的地方开始。”
少年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到了铁门上方,稍重的吸了一口气后手中长剑一扬,一道剑光便是疾射而出,掠过半空击在了一个透明球体之上。砰的一声响起,球体破碎声中一片嗡然作响传来,上千只绿色的劫蜂瞬间乱飞乱撞,无数长满了细小尖刺的锋利翅膀振动着刺耳的声音不断拍打着附近的球体,毫无疑问的又带起了接二连三的破碎声,眨眼之间头顶上便是一片满目深绿之色。
见状,少年向莫小九要来了一缕染血的布,揉成一团后高高的向着铁门的方向扔了出去,洒下了几滴血水带起了一路血腥气味。气味本只能嗅见,但劫蜂似是能看见,双翅带起一阵更大的振动声中齐齐掉头猛然涌了过去,动作之整齐,如是集体听从了指挥竟没有一只飞向别处,速度之快,仿佛饿慌的妖兽在奋尽全力扑食。
一片深深的绿色如从悬崖边奔出的浪潮,呼吸间卷至,那团血布刚抛至铁门还未来得及落地边被淹没,而后不留半点残渣,紧接着便是莫小九之前放在地面上的血布化作乌有,但这两团小小的并不美味的血布又如何能满足成千上万不知被关了多久的劫蜂?再加之它们简单的思维惯性,于是绿浪以更快的速度向着门内涌去,撞得门沿火花伴随着铁屑乱飞,噗噗声连片响起。
见此情形少年眼中喜色一闪,将头顶地板盖住了洞口,只留下一条细缝观察外面情况,于是,他便清楚的看见了接下来的诡异一幕。只见不计其数的劫蜂向着门内狂涌而入,才进得一丈左右,门的横截面上无数的孔洞中便响起了细沙流动和推动着空气极快吹出的呼啸,而后,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响起中一缕缕血色的红沙接连喷涌而出,就仿佛是洪水从堤坝破裂出的一条条缝隙中狂猛迸射。
箭一般射出的血沙并不落地,尽数漂浮在空中相互靠拢聚集,瞬息间便形成了一堵刺眼的墙堵满了整个通道,紧接着又演变成了一条仿如九天泻落的瀑布向着绿色浪潮凶猛砸落。两者瞬间相接,好似战场上拼命守城的士兵与亡命攻城的蛮夷轰然相撞,发出骇人巨响,尸体像扑火后死亡的飞蛾成片坠落,将原本黝黑的地面铺成了红绿相间。
厮杀继续,红绿两色交织在一起,然后不断化作尸体被抛出,击打在两侧墙壁溅起火花带起铁屑,不多时精铁打造的墙壁便像被巨大的妖兽啃食了一口,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但洞口的黑色刹那间便被替换,一片无尽的血红从洞内滚滚而来暴涌而出,却轻若无物的化作漫天烟雾覆盖上了成群的劫蜂,更若诡异漂浮的烈火将绿色的敌人焚烧成灰。
战斗长时间进行,准备攻城掠地的外来蛮夷渐渐不敌渐露败象,于是少年推开地板将手中剑一扬便让更多的球体破碎,为它们请来了无数的援军。援军看见血腥气味而来,看见同伴不断惨死而愤怒,振翅咆哮加入战斗,于是,如瀑似烟的红沙竭力冲出了门外,来到了棋盘上方,将战场不断扩大,下起了一场红绿交织的暴雨。
坑井之下,三人透过缝隙看这半空中如两条汹涌潮水相撞的一幕都是瞳孔渐缩,全身皮肤发紧,后背额头开始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偶然,有一两只尸体跌落进来,坠在少年的肩头弹落在了莫小九与倪儿的脚前,两人低下头极目看去,险些脱口惊声,那是一粒与正常的沙子大小相仿的红沙,但却并非真正的沙子,而是一只有头有翅更有四足的机关兽,此机关兽大体无奇,唯独那一张布满了獠牙占据了半个身体的狰狞巨嘴让人见而生寒。
少年从上方跳下,手掌心中躺着几粒沙子,因发现了真相而满脸骇然震惊,震惊于血色细沙的数量,更震惊于此机关兽制造者的惊天技艺。
棋盘上的雨还在下,半空中的绿色浪潮还在一波接一波,如瀑似烟的血红色自然也还在从铁门后狂猛的卷出,于是,上方的透明球体不用少年再出手便不断的破碎了开来,或是被劫蜂锋利的翅膀划破,或是被细如沙粒机关兽的巨嘴咬碎,如连锁反应般噼噼啪啪向着远处的走廊蔓延。
听此声音,坑井之下三人脸色顿时大变,相顾间都看见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绝望,少年如是一点点失去了力量,靠着身后密集的机关结构缓缓坐在了地上,放开了手中的长剑,抬头看着洞口处不知何时被两色尸体掩盖的缝隙,脸上血色渐褪,苦笑道:“整条走廊的透明球体破碎劫蜂尽出,那铁门后的血色机关兽又不知多少,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出去?”
莫小九本就身受重伤,此时情绪翻涌,不由使得鲜血加速从伤口中流出,沿着胸膛后腰经过双腿缓慢的在地面荡开,淹没了脚前一片机关兽的尸体。他蠕动着咽喉合上眼,谦叔以及天心等人,还有那不知在何方的父母坟墓一遍又一遍浮现心中,最后化作一缕带着愧疚、不甘以及愤怒的叹息,从嘴里传了出来。
他看向在此情形下还为自己勒紧伤口布条的倪儿,伸手将之搂在了臂间,说道:“少爷我恐怕真的要说话不算话了,估计很难带你看烟花雪花了。”
倪儿将手中布条紧紧打了一个结,仰起有些苍白的小脸,隐藏着眼中的害怕与失望,说道:“死了之后的那个世界有没有烟花和雪花?”
莫小九不知道,但估计很快就会知道,弯腰撑着地坐下后说道:“若是有,少爷我绝不再食言,一定带你去看个够。”
倪儿忽然蹙紧了眉头,很久之后才缓缓舒展,眼中之前的情绪赫然消失,换作了明显不信之色,摇了摇头说道:“你说话不负责,我不相信你,所以还是决定活着去看。”
莫小九没发现她眼中的变化,苦涩的笑了笑道:“如今局面,我们如何还能活着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