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介丘没多说什么,只是朝赵安月微微颔首,道了谢就往外走,还特意没有关门。李介丘赶紧处理好药材回到屋子,将搓好的草药用布巾裹在伤处,再重新夹上支具绑好。赵田氏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渐渐有些稳不住了,频频往门口的布帘子上看。等李介丘处理好,她才迫不及待张口问:“李小子,我家月哥儿呢?”李介丘手上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他帮我在屋子里照顾小满。”赵田氏:“!!!”这个没心眼的傻哥儿!她刚刚可是亲眼看到李介丘抱着孩子往睡房去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李介丘的房间!月哥儿一个未嫁的小哥儿竟然敢独身待在成年男子的睡房!这也太臊人了!赵田氏老脸又是一红,正想要帮自家哥儿分说两句,还没等开口,李介丘倒是先说了,“我刚刚还正愁小满没人照顾,月哥儿可算是帮了我大忙!我开着门的,您要是有事情,喊一声他就能听到了。”开着门好,开着门好,总比独身关在别人屋子里要好些!哎,赵田氏松了口气,撇着眼睛开始打量李介丘。嘿,还真奇了,这小子突然会说话了!李介丘是不知道赵田氏的心理活动的,他坐着休息够了才说:“我可能还得去趟镇子,烧虽然退了,药也敷上了。只是口服的药剂还差几味,我得去买。”赵田氏看他脸色不好,劝道:“你这脸色看起来可不行嘞!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走一趟!你在家歇着。”李介丘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还是我自已去吧,有几味药得亲自看着。”赵田氏不懂这些,见他坚持只好点头答应了,但嘴上还是说:“那也让我家那口子陪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说完她又想了想,再道:“去济和堂吧!我家大儿在那里做学徒,说不定能帮到忙!”李介丘推脱不开,一方面也担心自已这体虚的身体会折在半路,只好应了赵田氏的话。屁股还没有坐热,又开始往外赶。赵田氏的男人叫赵树林,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他看到李介丘也不说话,只憨憨地笑。还是李介丘朝他道谢,“多谢赵阿叔陪我跑这一趟。”赵树林的皮肤黑红,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晒出来的,四甲村大多数村民都是这样的肤色。他长相憨厚,笑起来就更加亲切,露出几颗白生生的牙齿。赵树林说道:“我找里长借了牛车,我们快去快回。”说是车,但等李介丘到了才发现,那只是一头老黄牛身上套了一架板车,板材倒是很厚实,上面再堆上一垛厚厚的稻草,勉强当做坐垫。不过那层稻草虽然厚,但其实早就被坐实了,严格算起来有还是没有差别都不大。这点没差别,等李介丘上了车感觉就越发明显了。大概只过了一半的路程,李介丘已经被颠得整张脸发白,脸色也很不好看。腿是麻的、屁股也是麻的,李介丘还觉得浑身发痒,不知道是身下的稻草扎得慌,还是有躲在草垛子里的跳蚤蹿到他身上来了。总之,就是浑身不舒坦。得赚钱!一定得赚钱!至少得有钱买一个带篷的牛车!李介丘蹙着眉,抬手扒拉了一把脑袋上的斗笠,将自已的整张脸都盖住,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斗笠还是赵树林给的。汉子不善言辞,但心地却很纯善,他将斗笠递给了李介丘,说午间的太阳最毒,去镇上的大道是一处遮阴的地方也没有,最好还是遮一遮。还别说,是真挺热的。大概是因为李介丘之前都在山上跑,虽然也有太阳,但树荫遮了大半,他当时没觉得多晒人,反而庆幸这天气不错。可到了大路上,一棵树也瞅不见,地上全是太阳烤过的痕迹,除了人影车影没有别的阴影。他算是见识到秋老虎的厉害,于是老老实实把那个旧斗笠戴在了头上,别的都好,就是竹篾有些扎脖子。李介丘安安静静坐在牛车上,看着赵树林驾车。两个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一路上竟一句闲话也没聊,耳边只有木轮和车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约莫大半个时辰,牛车驶进了宝塘镇,赵树林从车上跳了下来,扯起缰绳拉着老黄牛往前走。李介丘见赵树林下了车,他也立刻跟着跳了下来,站在原地打量了一圈,“赵阿叔,您在这儿等我吧,我去买了药马上就回来。”赵树林正把牛车往桥边的一棵老槐树上系,他听到李介丘的话也没坚持要跟着去。毕竟手里还牵着一头牛,牛在这个时代可是重要物件儿,还是向里长借的,赵树林怕丢了或者被人偷了,半点不敢放松。听到李介丘的话也下意识点头,“好好好,你快去吧,我在这看着牛车。”李介丘应了一声好,然后快步往镇子里走。也许是刚好碰上赶集,镇子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有挑着箩筐一路都在吆喝叫卖的货郎,他很善谈,见了小孩儿讲一讲玩具,见了大姑娘就翻出一盒胭脂说道,要是妇人就把针线梳子拿出来;路边也摆开了摊子,有卖竹筛、簸箕的篾匠,他就寡言很多,一直低着头劈竹,偶尔摊子前来了客人才抬起眼睛瞅两眼,说一说价钱;各种卖吃食的就更不用说了,卖麦芽糖的、卖酥饼的,还有蒸包子蒸馒头的,花样比起现代也不少。李介丘没工夫细看,只走马观花地匆匆扫了一眼,打算等会买几包红糖回去。现在实在没什么闲钱,只有红糖还能凑合补一补气血,到时候在分一包送给赵家,也算答谢人家忙活了这大半日。他没往赵田氏提起的济和堂走,而是去了距离最近的回春堂。就在还差几步的时候,李介丘突然被人拉住,不耐地皱起眉毛回头看,是个熟人。拉他的人叫王大根,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喜欢偷鸡摸狗、调戏耍弄姑娘小哥儿,村子上的人都把他当瘟神躲着。王大根拽住李介丘的袖子,朝他咧开一口漏风的烂牙,笑得见眉不见眼:“哎!这不是李哥吗!这是又来玩两把?!”苏醒李介丘被缠住了。拽住他袖子的那双手黢黑,和农家人的黑红皮肤不一样,那纯粹就是没洗干净的黑,李介丘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指甲缝里还夹着半圈灰黑的泥垢污渍。穿着也很邋遢,头发油成一绺一绺的,用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胡乱绑在脑袋上。李介丘险些被恶心得抽过去,眉毛挤成一团,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他立刻甩开王大根的手,飞快退闪了两步,说道:“不去。我是去隔壁的回春堂。”没错,回春堂的旁边就是一家赌场,是李介丘和王大根以前常玩的那一家。王大根将信将疑地看着李介丘,问他,“咋滴?哥你病了?”实在不耐烦和眼前这个人周旋,李介丘神思一转,悄然蜷了蜷脊背,语气低沉无奈,“是啊,我这心口痛得厉害!你看看,我今天这脸色是不是不太好看!我痛得慌,琢磨着还是得来看看,也不知道身上的钱带没带够,大根你身上还有没有余钱?给哥借两个使使?”王大根听他说自已脸色不好,正凑拢了想要仔细看看,还没看清又听到李介丘说要借钱。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连连摇头,“没钱没钱!我哪儿来的钱!家里那个贱货看得死死的,一个铜板都不肯多给我!李哥你要是不舒服可不能拖,赶紧去看看,弟弟我就不耽误你了!赶紧去!”说罢就像躲苍蝇似的绕开李介丘走了,径直走进了回春堂旁边的那家赌场。李介丘满意地笑了笑,只等他走后才立刻直起腰杆,头也不回地跨进了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