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治外伤的方子,我还是头一次见,效果好吗?”秦执摸着下巴跟在李介丘身后,见他正在给一个伤势较重的人处理伤口,时不时帮着搭把手。那伤患穿着红衣红裤,瞧着像是表演打铁花的工人,一身鲜红,沾了血也看不真切。“把剪刀给我。”李介丘半蹲在地上,朝后伸了手,秦执立刻将手上的剪刀递了过去,“有用,更便宜有效些。”那些方子其实都是现代常见的方子,有些还被中医学者优化过,使用起来更方便。李介丘并不常用名贵的药材,更喜欢研究那些不起眼的草药的妙用,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人参灵芝的。他一边说一边拿剪刀剪开了那患者的衣裳,将伤口露出,再用清酒清洗创面。“这伤口需要缝合。”李介丘简单处理了伤口,又立刻站起来询问,“我这儿没有趁手的工具,城中可有擅长外科的大夫?最好是懂得清创缝合术的!赶紧把人抬过去!”秦执想了想才答道:“有倒是有,只是不能麻肌止疼,这常人怕是受不了缝合之苦。”李介丘都愣了,连忙又问道:“没有麻沸散吗?!”秦执愣了片刻又答道:“很久前倒是流传过一味麻沸汤……应该和你说的什么麻沸散有相同的功效。这是那药是前朝一位名医留下的,他所著医书失传,这药方子自然也……”李介丘:“……”李介丘揉了揉额心,最后只能甩了甩手道:“罢了!先把人送过去再说吧!救人要紧!麻药……我想想,我想想。白芷、半夏、川穹各二两,木鳖二两去壳,草乌、川乌各一两,乌药二两,木香五钱……1以上碾成细末,每服一钱,调酒服下。”“嚯,你怎么连这都知道!”秦执都惊了半瞬,然后连忙从地上捡起几张纸,捏着炭笔往上写,“等等,等等!这太多了,我记一下!你再说一遍!”李介丘沉着脸色点点头,等他准备好纸笔才又将方子念了一遍。这头救人火急火燎,而另一头的崔老只能干瞪眼干着急看着。老人家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比小满还小,这小娃娃是走丢的,刚才人太多太急,他就和爹娘被挤挤攘攘的人群冲散了,正巧被崔家人捡到,可是哭了好久都哄不住,还是小满拿自己的饴糖哄好的。崔老叹气连连,他望了一眼叶小尘又望了一眼小满,忽然问道:“这娃娃是你家的孩子?”叶小尘正心慌地看着忙活的李介丘,听到崔老问他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崔老又说:“这小娃娃和我孙女有缘。我这小孙女吵了一天,非得拉着我和她祖母出门逛灯会,碰巧又在灯会上遇到了这小娃娃,两个小孩儿好像是认识的,我这孙女就是同这小娃娃借小爹的吧?”叶小尘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小满,小家伙儿这时候已经没哭了,但眼圈儿还是红通通的,像是一只小兔子似的。小满难得碰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奶娃娃,正把怀里的玩具分给崔老抱着的小孩儿玩,还像个小大人似的拍着他的脊背奶声奶气哄着说:“不哭不哭哦。”没想到崔老还记得“借爹”的戏言,听得叶小尘都不禁有些脸红,只得闷着脑袋点头。崔老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孩子不禁吓,这儿血淋淋的一滩,怕是看多了夜里要做噩梦。老夫手下还有些能用的侍卫,之前就想着先把孩子送回去。只是这小男娃很有孝心,见不着大人不肯走,非得看到你们没事才放心。现在人也都到齐了,不如先把几个孩子送回去?”这当然是最好的,叶小尘听了这话就更激动了,“那、那就多,多谢崔老了!”崔老摆了摆手,又望向忙活的李介丘,叹着气说道:“是该老夫多谢你们夫夫二人,若是今晚没遇到李大夫,我们对这一地伤患才是束手无策啊。”叶小尘沉默了片刻,缓了缓忍不住又道:“崔老先生,那些流民……”崔老叹气更重,一时没有言语,倒是抱着小孙女的崔老夫人开了口:“受战乱之苦,从家乡逃出。想落籍在江阳府,可城郊那么多流民,城内哪里装得下,只得拖着。流离失所,生活更是没有着落,等来等去可不就把人逼急了,想着抢一些钱再逃到外地去。”叶小尘沉默着皱起眉,没再说话。他垂着脑袋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额头摸上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是小满发现他皱起眉,正伸出手试图将叶小尘皱起的眉心抚平。见了小家伙儿圆乎的脸蛋,叶小尘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他先是捏了捏小满的脸,又扭头对着杏花说道:“杏花,你先带着、小满回去,你帮哥哥,照顾他,好不好?哥还得、等你哥夫一块儿!”杏花本是不愿意,小姑娘心思多,不放心哥哥待在这儿。可叶小尘一副请她帮忙照顾小满的语气,倒把她的用处拔高了一截,好像这任务是非她不可了。小姑娘被绕了进去,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会照顾好小满的!哥哥,你放心吧!”她这头是同意了,小满倒是不乐意,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阿爹和小爹,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还是杏花将他从叶小尘怀里拉了出来,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叽里咕噜悄悄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小满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可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秦执倒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崔老正吩咐人把几个孩子送回去,他也赶忙喊来了彤管,叫她先跟着回去照顾两个孩子。府里的婢子虽然多,可彤管是他们熟悉的人,这晚上刚受了惊吓,再叫脸生的婢子照顾只怕更害怕。真的不知道取啥了几个孩子都被送了回去,崔家的小姑娘瞧着凶巴巴,还喜欢在腰上挂一条鞭子充侠女,可到底是年纪不大,经了这一夜怕也是吓坏了。崔老夫人不放心小孙女,也跟着一同回了崔府,只剩下崔老一个人抱着那走丢的小男娃坐在石台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对年轻夫妇寻了过来,那女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一看到被崔老抱着的小男娃就奔了过去,哭叫着把小娃娃抱进怀里,“阿宝!你吓死娘了!”崔老揉了揉略微酸软的胳膊,站起身问道:“这是你家的孩子?”那对年轻夫妇穿着简单,那妇人腰上还系着一条沾着油污的围裳,瞧着只是寻常人家,也不认识崔家人,这时候只知道点头弯腰感谢,那妇人更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抱着孩子就要给崔老磕头,“多谢老先生救了我家阿宝!要是、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夫妇俩本想趁着上元佳节的热闹摆摊做点吃食生意,街上人流如织,生意特别好,一时也顾不上儿子。但儿子也教得乖巧听话,从不乱走,只乖乖在摊子边玩玩具。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人群忽然就疯了一般逃窜,摊子被挤倒了,儿子也和他们冲散了。两口子起初还听到娃娃在哭在喊,可二人被人群挤得动都动不了,奋了力去寻也看不到人,挤到后面连声音都渐渐听不见了。等人群好不容易散开些,整条街上早就没了孩子的身影,两个大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摊子也顾不得了,立刻又爬起来找人。叫“阿宝”的小娃娃还醒着,崔老瞧瞧他的脸色,小家伙儿一晚上都担惊受怕的,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不了风吹草动的小鹌鹑似的。这时候见了爹娘才有胆子哭,一声就嚎了起来,憋得一张脸通红,嘴里还撕心裂肺地喊着“爹娘”。看来是没错了,崔老这才放心地让两个大人把孩子领了回去,还不忘啰嗦两句,“下回可得把孩子看牢了。”夫妇二人连忙点头,又说了好几声谢谢才抱着孩子离开。“李夫郎一直盯着老夫看做什么?”崔老又撩起衣裳从容坐在石台上,微笑着看向叶小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