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指轻扣着桌面,看不出喜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非你所控,事情却因你而起。难道红颜祸水,非罪也?”
“臣女斗胆,敢问皇上,若无上位者纸醉金迷在先,红颜又岂能祸水?”林傲梅声音轻颤,似含着浓浓的委屈:“前朝夏帝幽皇宠爱妹喜褒姒,后宫佳丽三千,昏庸无道,致使皇朝覆灭,妹喜褒姒被传为祸国妖妃。而先太祖、圣祖、圣宗年间,又何尝不是三宫六院,美人如云。却也只听得明君当道,励精图治。故而臣女认为,红颜本无罪,只是人心作怪。”
皇帝冷哼一声,声音越发沉吟:“好一句人心作怪,红颜无罪,你倒是撇得干净!”
“臣女不过就事论事而已。皇上说得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臣女知罪,请皇上责罚。”林傲梅自是不敢辩驳,乖乖俯首认罪。
“适才刚说无罪,这会怎的又知罪了?”皇帝心下只觉这丫头狡黠如狐,不免暗自多打量了几眼。
“因为您是九五至尊,又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父亲。角度不同,臣女不敢违逆皇上。您说臣女有罪,臣女便是有罪。适才只是皇上发问,臣女不敢不答说谎。适才的话都是在论事,并非辩驳。”林傲梅再次叩首,声音恳切:“臣女知罪,请皇上责罚。”
这哪里是知罪,分明是以进为退。皇帝啼笑皆非,故作愠怒道:“朕是九五之尊没错,但你为何要指明朕是皇子之父?你是在说朕偏颇不公吗?”
“臣女不敢!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臣女不敢暗指皇上处事偏颇。若存有对皇上半分不服不敬,权叫臣女天打雷劈。”林傲梅仪态端方,眼波粼粼未直视半分。
皇帝稍稍缓和了一些,问道:“人之常情何解?”
“皇上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为人父。站在皇上是皇子之父的角度上,自是觉得臣女有罪,致使二位皇子闹不和,此乃人之常情。而若站在臣女之父的角度上,臣女的父亲自是觉得此事是二位皇子而起,臣女无端被牵连,何其无辜,此也乃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皇帝似乎透着几分询问的嗤笑:“红颜祸水的罪名,被你冠以人之常情四字,倒显得不公不正。朕若再因这罪名治了你,恐难堵住这万千百姓悠悠之口了。”皇帝实在想不通,林傲梅这小脑袋瓜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如此四两拨千斤的把罪名先拨开了。
林傲梅还未说话,在一侧书阁后便传出了朗朗的笑声:“哈哈哈!本王倒也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丫头还如此伶牙俐齿!”
林傲梅心中讶然,璃王竟也在此。
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王爷万福,千岁千千岁!”
皇帝好似没看到璃王一般,径自问林傲梅道:“这罪治不下去,吃亏的可不是朕。两个皇子同时求婚,你便注定只能是皇家人。你觉得大皇子如何,五皇子又如何?”
林傲梅一愣,只觉皇帝这话含有某种歧义。圣驾之前,却不敢多作其他细想:“虎父焉有犬子,大皇子伟岸倜傥,五皇子气宇不凡,皆是人上之人。”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外貌。若能二者择一,你当如何选?”皇帝并不避讳,直言问道。虽然他知道,林傲梅肯定不会好好答。
林傲梅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帝此言,实在吓人。皇孙贵胄,哪里轮得到她来选?只得避重就轻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臣女想,即便是皇上您,恐也无法明确去评定各皇子。只能说,人皆无完人。尺有所短,寸却有所长。”
皇帝如电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无品级在身,所以穿着素软缎织就的青烟色罗裙,不张扬,不逾矩,将她衬得越发沉稳从容。谈吐间左一句惶恐,右一句不敢,却是滴水不漏,挑不出她什么错处来。
但皇帝仍能佯怒道:“巧舌如簧!这红颜祸水的罪治不了,你便注定只能是皇家人。回去吧,不日圣旨便会下达。”
林傲梅心凉了半截,微撩起眸。那眸中水光泠泠,似满含着委屈:“臣女叩谢皇恩。但臣女自小养自山野,兼之蒲柳之姿,实在无心宫闱,不敢高攀。”
见她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皇帝心下觉得好笑,却还是想惩戒一番她的过于伶牙俐齿:“是不敢高攀还是看不上,朕心知肚明。”
“臣女惶恐。”林傲梅叩首吁道。
“退下。毋需多言。”皇帝斩钉截铁,话语不容置疑。
林傲梅拧了拧眉,老老实实起身:“臣女告退。”
仿佛被卸了力,林傲梅却仍端着仪态出了宝和殿。林箭澜一直在外候着,就差趴门上了。
见林傲梅虽姿态如初,但脸色却算不得好,忙以眼神示意询问。
林傲梅摇了摇头,示意事情没有解决。在宫里,父女二人默契的没有多言,直至上了马车,林傲梅才简单传达了皇帝说的话。
“看来,不是大皇子便是五皇子了。依为父看,是五皇子的几率较大。”觉得不会是大皇子,林箭澜还算尚存几分理智。若确定是大皇子,他怕是现在已经调转马头,跪在宝和殿外了:“若是五皇子,梅儿自己以为如何?”
林箭澜心里打定主意,若林傲梅反对,他当即便转了马头入宫。
“爹,梅儿似乎做错了一件事。”林傲梅这会儿方有时间凝神细想,回味着刚刚在宝和殿,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罪治不下去了,两个皇子又同时求婚,你便注定只能是皇家人。”
“这红颜祸水的罪治不了,你便注定只能是皇家人。”
皇帝这两句话,让林傲梅久久无法释怀。治不了她的罪,便只能是皇家人。那反过来,若当时她没有辩驳,这罪治下来了呢?是不是两位皇子的请旨求娶便能不了了之?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