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奉的心开始吊了起来。倪家兄弟的娘早逝,他爹就是个猎户,从小带着兄弟二人在山林穿行,告诉他们要敬畏森林尊重自然,对森林要索取有度不可过分猎杀,倪奉一直谨记在心。但随着岁月流逝,爹也离开了他们,倪利扛起了家中的大梁。倪奉跟金萍成婚了,家里多了一口人,倪利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罗乌镇外头的方山里虽然飞禽走兽不少,但镇上的猎户多不胜数。他们两个年轻人根本不是那些老油子的对手,每次都只能跟在那些老猎户身后捡点小野兔或者山鸡,虽说日子不是十分滋润倒也还能温饱。变化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倪利感觉这么下去到了冬天他们就完全找不到猎物过冬了,不得已,兄弟二人把目光投向了飞霜山。他们的父亲尚在的时候就多次提醒,冬日不得进飞霜山,那儿地形复杂风雪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迷失,轻者冻伤重者冻死,两人也一直很听话不曾在冬日去往飞霜山。但倪利考虑到冬天他们无法从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手里抢到稀少的猎物,所以从夏天开始就试着探索起飞霜山来。飞霜山有几座山峰,其中两座最高的主峰山顶终年积雪,倪利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选择主峰,而是从最考县罗乌县的小山峰开始探索。方山距离罗乌县的距离跟飞霜山相差无几,但方山的地形更为平缓,温和的禽类也更多,几乎所有猎人都会优先前往方山,这也给了倪利机会。他们兄弟二人趁着夏秋两季把两座侧峰附近都摸索过,也发现了一些山猪野狼的踪迹,这让他们十分高兴。去年冬天的时候两人准备充足进了山,在暴风雪降下之前猎到了一只野猪,这让他们舒舒服服过了半个冬季,也萌生了继续探索飞霜山的想法。有了去年的经验,再加上今年春夏秋三季在飞霜山活动的经验,这个冬天他们在飞霜山侧峰里逮到了两只通体雪白的雪兔,这让他们狠狠赚了一笔,也让镇上那些猎户都狠狠羡慕了一把。有了他们的成功例子在前,不少猎户把目光也转向了更为富庶的飞霜山。然而冬天不比春日,风雪让路径隐隐匿无踪,进山的人没有经验也不熟悉路径,四处危机四伏不说还次次都是空手而归,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想要浪费时间在此了。倪利也松了口气,不必担心有人来争抢猎物,于是依然每隔三天跟倪奉进山一次。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能猎得东西的,十次进山也有四五回空手而归,随着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恶劣,他们已经连着十天没有猎得任何东西了。金萍和倪奉的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他们知道不能再坐吃山空了,于是才在三天前进了山。倪奉担心妻子选择了下山,而倪利考虑到弟媳生产完需要补充营养毅然决然留在山中再寻找一番机会。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分别,兄弟二人就成了天人永隔。倪奉几度哽咽才将事情说完整,壮实的汉子哭得厉害,抱着肩膀抽噎个不停,一直责怪自己当初应该把人一并拉下山才是。虽然他哭得厉害,但沈君尧却像个无情判官一般只管问话,“既然如此兄弟情深,为何倪利三天前夜里就失踪了,你直到今日都没有去县衙报案。”倪奉闻言感觉自己十分委屈,站起来低着头手足无措,“因为之前大哥也试过一个人在林子里呆了一夜又带着猎物回来,我就想着430无凭无据倪奉对哥哥当然是有感情的,但比起妻儿和钱财,一个没有生还机会的哥哥自然是比不上利益的。涂威对倪奉这虚伪的做派嗤之以鼻,曹奎虽然同情金萍但心里也看不起他,倒是沈君尧问了话就没再看过倪奉一眼,他开始查看屋子。倪家的房子看得出来最近翻新过,屋顶新补的瓦片颜色突出,墙体上也有新换的青砖,还有一个婴儿摇篮放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墙角散落着被倪奉踹翻的木柴,墙上挂着弓箭、匕首、砍刀和短戟一类打猎的武器,一旁的绳子上挂着两条肥瘦相宜的腊肉,另一边的架子上还有一些菜干在晒着,十分温馨。沈君尧走近那堆武器,随手就从上面取下了一根箭矢对着那黑铁箭头看了起来,从尺寸来看,与冬木背后的并不相似,是正菱形的箭头。倪利死亡是两天前的早晨,而倪奉说他当天也上山去找过,沈君尧便让他说出案发时间的行动轨迹。倪奉说记不清几点上山了,当时冒着小雪上山找不到人就回来了,路上还去买了包子回家给金萍当早点。飞霜山距离罗乌县距离并不远,来回一个时辰便足够,倪奉又将买包子的店铺说清楚,涂威马上就让人出去核实。倪利口袋里有碎布,冬木手中握着黄褐色皮毛,这两样东西都极有可能来源于凶手身上,沈君尧不动神色扫视了倪奉的衣衫就对曹奎低语了几句,曹奎马上让人守着倪奉,他和涂威则进屋去翻找衣物。然而屋里屋外的衣服翻了个遍,虽然有灰褐色的衣服但并不存在缺损,而黄褐色的毛皮根本就不存在,两兄弟只有一件狗皮袄子和灰兔袄子,两件尸体上的物证都没有在倪家找到任何相关联的物品。死者的身份核实了,但凶手依然没有头绪,倪奉只能跟着沈君尧一行人前往霜山镇去领回倪利的尸体,涂威跟他约定下午申时中就出发。从倪家出来,沈君尧转头就让曹奎安排人手盯着倪奉,“他家中根本不缺银子,倪利根本没必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雪上山打猎,委实有些古怪了。虽然没找到关联的证物,动机也依然不明,但在真相查明之前不可掉以轻心。”“大人,你从哪儿看出他家不缺银子?”,曹奎有些疑惑。涂威想了想问道,“是因为院子里还挂着腊肉?还是因为翻新过的墙面屋顶?”沈君尧头也不回往前走,声音沉稳有力传到身后两人耳中,“金萍身上那件袄子上的毛雪白如新,衣领袖口都围了一圈是上好的雪兔皮。一张皮值三四十两,缺钱的话早就卖了,怎么会留给金萍做一套衣裳。”说到这里曹奎倒有些不认同,他“啧”了一声笑着说沈君尧不懂体贴人,“他疼他婆娘,好东西留给金萍倒也说得过去啊。”“疼婆娘的话就不会让大腹便便的孕妇大冷天里忙得双手皲裂连个润肤脂都不买了。”沈君尧进门不久就注意到了,金萍的虽然穿着雪兔皮做的衣衫,但一双手冻得红肿开裂,脸上也因为干燥满是红血丝。如果倪奉真的疼爱她,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还是在她即将临盆的情况下。曹奎一想才发现不对劲,猛地一拍自己的后脑勺,“他娘的,差点被骗了。”既然倪家不缺钱,那又为何要在风雪天气里上山?当中恐怕还有其他问题,只是与案情是否有关就尚不得知了。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打扮颇有派头的小厮,他急匆匆往里头赶,差点就撞在沈君尧身上,被曹奎一把拽住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