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屠男还活着。
但叶萧和萨顶顶也没有找到他,此刻屠男依然在巨大的体育场里,当然从看台上是发现不了他的,因为他在看台底下。
这是球场大看台的内部——头顶是钢铁的横梁,身边是水泥的支柱,光线从外面狭小的缝隙射进来,黑暗的密闭空间无边无际,稀薄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屠男背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不知道外面的大雨停了没有?不远处的地面还在滴着水。
眼前那些黑色的东西又开始闪烁了,像碎片扎进眼球扎进脑子,身体即将破碎成无数片,某个声音从梦境的记忆里缓缓滋生,温柔地对他耳语道——
这就是厄运
从一年多前就已注定了?鬼使神差般地在新公司开张前夕,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受罪?屠男狠狠地掐着自己大腿,希望能从噩梦中痛快地醒来。
然而,这不是梦。
一个钟头前,他见到这座巨大的体育场。当时叶萧和萨顶顶在追逐那条狼狗,飞快地冲进球场的入口。这两个家伙跑得太快太急了,把屠男远远抛在身后。
等他即将跑进球场时,叶萧和顶顶早就没影了,他心里一着急竟脚下绊蒜,重重地摔了下去。也活该是屠男倒霉,旁边正好是看台与跑道间的隔离沟,他整个人掉到了深沟里!
这沟深达两米,是为防范球迷跳进球场闹事用的。屠男摔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半晌没回过神来。幸好他屁股上肉多,只是身上擦破了些皮,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等到屠男悠悠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爬不出深沟了。倒霉的是那副心爱的墨镜,也在口袋里摔成碎片了。他只能尝试着呼喊求救,期望叶萧和顶顶可以听到。但他发现自己完全叫不动了,微弱的声音像小猫似的,根本传不出深深的隔离沟。
屠男绝望地看着沟上的天空,窄得只剩下半米宽,依稀可见看台顶上的天棚。许多雨水流进了沟底,虽然有排水系统,但双脚和袜子都被浸透了。他艰难地沿着沟壁摸索,但这条沟就如旅行团遭遇的深谷,居然走了数百米都不见头——直到他看见一扇小门。
总算有救了!屠男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这扇门,里面是球场看台的内部通道,他一头扎进这暗无天日的空间。他一边用手摸索着墙壁,一边尝试推开各种各样的门,在迷宫般的通道里转了几十分钟。
突然,一道门里亮出光线,原来是个半地下室的房间,接近天花板有排气窗,正好朝向排水沟,雨天的光线幽幽地射了进来。房间里有一圈座位,当中有小桌子和黑板,一排更衣箱和药品箱。这是运动员的更衣室,足球比赛中场休息时,教练就是在这里训队员的。
更衣室离出口不远了吧?他兴奋地向另一个门冲去,那是运动员出场的通道,却被一道卷帘门牢牢地封住了。屠男拼命地拍着卷帘门,但声音并没传出去多远,直到他双手都拍得通红,只能绝望地回头走去。
走廊尽头有道消防楼梯,他吃力地爬上楼梯,却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空间。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再想下楼梯却不敢了——根本看不到楼梯口,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好像一下子双目失明成了盲人。
他伸手往前摸到了一个物体,像一堵墙但又没那么大,原来是根水泥柱子。他用力向四周喊了几声,便听到了自己空旷的回声。这里是体育场建筑的内部,柱子就是看台的基础,上面便是几万个座位了吧。屠男再也没有力气走动了,背靠柱子坐下来,闭起眼睛等待某个人的降临。
在一年多前的夏天,他MSN上的名字还叫“流浪四方”。那时他每夜都泡在网上聊天,忽然有个陌生的号码加了他,对方的名字叫“一朵南方的雲”。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图片是个绿油油的山谷,显示文字是繁体中文。他问对方为什么加他,回答是随便搜索的HOTMAIL号码。
屠男的ID是TOSOUTH,顾名思义是“屠”就是“TO”,“男”的谐音是“南”=SOUTH,屠男=TOSOUTH=给南方。
他问对方干吗要搜索这个号码?
“一朵南方的雲”:因爲我在南方,很南方,很南方。
屠男:难道你在南极?
“一朵南方的雲”:一個比南極更南的地方!
屠男:有趣,地球上有这个地方吗?
“一朵南方的雲”:有。
屠男:哪里?
“一朵南方的雲”:南明。
屠男:南明?地图上可没有这个地方哦!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世界上任何一幅地圖都找不到這裏,但這裏確實存在。
屠男:好吧,遥远的朋友,你是个女生吧?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
屠男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准备施展网上泡妞的绝技:云儿,我可以叫你云儿吗?
“一朵南方的雲”:好的,我喜歡。
屠男:云儿,现在已经子夜十二点了。如果你还未成年,请你早些睡觉休息吧。如果你已经是成年人了,那么我们还可以聊更多的话题。
“一朵南方的雲”:但我這裏的時間只有十一點鐘。
屠男:奇怪,是因为时差?你不在中国吗?你是中午还是晚上?
“一朵南方的雲”:是晚上十一點,我當然不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