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你是风浪里摔打过来的,又长在大院里,比我见高识远,你更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关卡。”苏阑趁便又多说了三两句,想略劝得她神思宽豁些,“这一回你那哥哥犯下这样的错,想必心里边儿愧悔,兴许日后对你也能松一松手了。”
林静训听后久久无话,半晌才道:“我有点累了,睡觉吧苏阑。”
苏阑从来就有认床的毛病,刚到剑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又还没完全从情伤里走出来,她怎么都睡不好,靠吃安眠药维持了段时间。
那一年她不过二十一岁,绝大部分时间自命不凡地走来,却被现实生活上了一课,告诉她有些事没那么理所应当。
不是你聪明美貌,年轻又肯上进就能够得到老天爷所有的关照,起码在阶级面前,她就只配做沈筵养在园子里见不得人的外室。
后来开了学,紧凑的课业一续上才渐好了,期末最忙的时候,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由此可见,人是真的不能吃得太饱,所谓打不开的心结,都是闲出来的伤春悲秋。
苏阑在软塌上烙饼似的翻了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总之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床灯亮着,林静训就怔怔靠在床边。
苏阑坐起来问,“哪儿不舒服了?”
她脸色苍白地摇头,“我做了一个梦而已。”
“什么样的梦?”
林静训的嘴角微微向下抿着,“梦见我八岁那年,放学后跟同学在操场上打羽毛球,是很硬的水泥地,我在接球的时候往前一扑摔倒了,膝盖还流着血,就这么回了家,爸爸让院里的卫生员来给我上药,第二天早上他亲自背了我去上学,校长都下楼来迎。没多久我们学校就拿到财政拨款,专门修了一个运动员级别的球馆,最好的那一处场地,是给我单留的,除了我谁不也能打。”
苏阑从来没在她口里听过爸爸一类的词。
所以在这个晚上,苏阑猛然听见她唤林鄄爸爸,觉得有些意外,还以为林静训是终于悟透了,与过去握手言和。
却没有想到,这种情形在每个人非必经的历程里,叫回光返照。
苏阑当时还点着头,“想必那些年,人人都竭力把你捧上天,对吧林小姐?”
八岁的林静训怎么会料到,那竟是她注定走向毁灭且毫无退路可言的人生里,最后昙花一现的朱楼春色?
她清虚一笑,“可是才没过多久,我就被查出来,不是林家的女儿。”
不必再往下说,苏阑便也明白,在那么一个处处看人下菜碟儿的地方,血缘就是王冠,从公主宝座上被生生踹下来的林静训,怕是人见人欺,谁都要踩一脚。
可她还要再将这个故事说完,“很快就有同学占了我的场地,到后来我连球馆都进不去了,好笑吧?专门给我修建的羽毛球馆,最后竟然将我拦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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