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郡。林昭正在会见一个极有分量的客人。姬弘坐在林府会客厅。林昭看着姬弘,面上一派君子谦谦模样浅笑,丝毫不堕世家公子的风华。“少扬突然到访,实在是蓬荜生辉,我竟不知少扬何时又出世,怎忽然来了幽州,也不提前与昭说一声,这一路艰险,少扬若是有什么损伤,昭可是要自责了。”
林昭一副极关切姬弘的模样,眼神紧紧盯着姬弘,心里压抑着强烈的探究和戒备。一切都是因为姬弘这个人本身的盛名和他的身份。姬弘出自大世家宣州姬家。姬家的名号,在大景中恐怕不会有一个文人豪族不知。姬家的族谱便可以追溯到上古大周王朝,已经延续数个王朝,可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姬家。每一代,姬家都会有子弟出仕,最高的时候,姬家的子弟甚至可以占据整个朝堂的十分之一的位置。上天仿佛钟爱姬家人,每隔几代,姬家都还总会出现一些钟灵毓秀,天资卓绝的天才人物。几百年的积累,甚至是王朝变迁,都没有能影响到姬家的地位。大景朝初期时,姬家分做两支,一只留在了宣州老家便称宣州姬家,另一支随大景初代帝王迁到了前帝都安平城便称安平姬家。如今安平姬家又在五年前大景战乱初起时,随现如今的大景皇帝安帝迁都去了南方金陵城,也可以称为是金陵姬家。宣州姬家据守宣州多年,在宣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在大景内乱以后,便直接圈了整个宣州拥兵自重,日常不怎么与外界接触,像是想在这乱世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一般。而姬弘,就出自宣州姬家,并且还是姬家这一代如今最出色的子弟!姬弘的名声,自小便享誉文人界,他三岁成诗,十岁便通晓古今典籍,十五岁便拜了当世大儒——渊明先生为师,自此以后便潜心学习,但是关于他的传言一直不曾断过。总的来说就是,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不缺他的传说。林昭戒备这人,同时也在心里淡淡的厌恶这人。谁都不会喜欢从小到大头上都还顶着一个永远都无法超过的敌人。林昭这样骄傲自大的人,更不会喜欢。林昭在心里疑惑好奇着。他以往并不认识姬弘,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号而已。今日有人拿了拜帖,说姬家姬弘拜见时,他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自从这个姬弘拜了渊明先生为师以后,距今已经五年多,未曾听说姬弘有出现过。如今姬弘突然采访,又是何情况?姬弘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林昭那一丝戒备警惕一般,脸上挂着世家子标准的温和微笑,一行一止之间都自成风流。“弘随先生游学数年,近日才得了先生准许下山的。”
他说着惭愧笑了笑,“说来惭愧,弘多年未曾下山,山下变化便沧海桑田了。”
“弘如今随先生游学至此,下山以后竟对如今的大景有些陌生,山下形势如今是在混乱,弘如今孤身一人,回宣州实在危险,思来想去便厚着脸皮来幽州寻璋明,一来是歇个脚,二来,也是想了解一下山下形势再做打算。”
姬弘叹了一声,有些自嘲,又一副极自然真诚的模样,仿若自己与林昭已认识多年,便顺势过来落脚一样。林昭却在心里呵呵,半点不信姬弘这话。姬弘在山上潜心学习可能是真,说他真一点不知山下变迁,那绝对是瞎扯!还什么,刚下山,山下危险,不得不过来找个庇护歇脚,也全部都是扯淡!就以姬弘在宣州姬家的地位,他但凡要下山回家,随便捎个信,宣州那边立刻能拉一支大军过去接他。这个姬弘,可真是好不要脸。心里膈应,林昭却还是不得不扯着微笑,脸色稍显慎重,“少扬方才说,与渊明先生一道游学至此……渊明先生如今可是也在附近?”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昭不自觉捏紧掌心,眼底也带上不易察觉的紧张。渊明先生和姬弘完全是江红不同的概念。姬弘的出名多多少少有一些是依靠姬家子这个身份,但是渊明先生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概念。渊明先生说出去,也绝对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他并非大世家出身,而是寒门起家,天赋卓绝,自学成才,十五岁便周游整个大景和周边列国,甚至最远还去过吐蕃以及更远的地方,集众家所长,几乎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但是关于这位先生,最为传奇的还是他曾三次入仕,又三次当众在朝堂上因为与皇帝的政见不同,三次当场拂袖离去。偏偏就如此,大景皇帝从未对他做过什么。另一件传奇之事就是,他周游列国时,曾全凭一己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周遭一个国力强盛的小国在一月之内从强盛到内乱再到覆灭。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便足够让无数当权者敬畏,无数学子向往。是如今当世仅存最顶尖两位大儒之一。不过渊明先生自十数年前自朝堂上甩袖离去以后,就几乎是处于一个退隐的状态,再不问朝堂不问天下纷争的状态。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下一秒又去了哪里,或者是有什么行动。但是天下乱起来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暗自盯上了渊明先生。要知道渊明先生这能力,在乱世里,本身就是一种绝大的大杀器,更别说渊明先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金招牌。在这个到处都缺人才,到处都在招揽人才,为自己积聚力量的时代,拥有渊明先生那简直就是拥有了一整个无敌人才后备军!只不过时至今日,都没有人知道渊明先生的具体位置,自然也没有人能请动他出山。林昭如今既然听到姬弘提及渊明先生带他游学至此,心一下子就跳动的飞快。他自认,论出身,论样貌能力学识,哪一项都不差,若是他能够得到渊明先生的青睐……只这么一想,林昭的心都怦怦跳,不自觉兴奋起来。姬弘一眼就看穿了林昭所想,第一次,他平静的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情绪。他淡笑着道,“家师是游学到幽州附近,不过我与先生分散以后,先生便又继续游学去了,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