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院外那辆异常熟悉的大车,小丫鬟麦冬心下就直犯嘀咕。怎么三天两头往咱们院子来,就算是一心为了拉住这档子生意,也没有来得这般勤的?
晃了晃脑袋,脸色不免无奈:“我说这位东家,前次送来的还都没用完过半,这就又送了来可怎么好?”抬头示意道:“如今可是六月天,咱们院子又没挖阴凉的地窖,哪里能囤上再多的?”
被对面小丫鬟的一连两问,才刚开口作答,却叫另一探出头来的陌生面孔,脆生生打断道:“二爷正要寻这店主书房说事,姐姐且自去忙活手头之事便好。”
偏头看着那货主,随了陪嫁丫鬟往内院去,不禁暗道一句好生奇怪,他一个小店主罢了,二爷又能寻他过问什么要紧的?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牢记临入府前婶子的叮嘱,摇了摇头抛开心中的好奇便不再理会此桩,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碌去了。
另一边蔺兰将那店主领进了书房后,便识趣得退到了出来,转而将这消息告诉了,对面西厢里的二奶奶知晓。
“你引了那店主往书房进时,可曾留意那人面色的神情?”
“怎么没留意,奴婢从那人拴妥了马匹,往咱们院里来时就倍加用心了。想来,二爷、二奶奶原先就猜度的不错,那人必定有隐情想要尽快相告。旁的不说,单是进院前都未托了外院的丫鬟,帮着看顾一二自家的车马与货物,就知道反倒是那人更为急切,才对!”
正如蔺兰方才所见的那般,待送走了那小店主后,随即推门步入西厢房内的二爷,不待吃上一口茶便已是开口。将刚才书房之中,那杂货铺梁掌柜所提之事,细细说了与妻子知道。
果不其然,自那日他们才赶车路过镇子时,便叫人盯上了。想来也是那梁掌柜的原先,不知那托其办差之人用心如此险恶,才收了银两一口应下此桩。待到神婆院中异象突发才有了警惕,故而才以送货路过之由,上门暗示警告院中住户。
虽不是其主谋,终究逃不过从谋之罪,所以才不顾那方察觉,三番两次寻事上门,为得便是能从此脱身而出。
听完所有,轻啜了口茶后二奶奶才点头应了一句:“与咱们料想的虽是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却基本相同。那连夜逃走的神婆几人,显然不是压根就没真本事的一伙骗子;就是事后才觉出不对,在得知了我们本是官宦人家后,知道此事定是不能善了,恐怕祸及其身,才弃了那等营生,远走避世而去。”
“不过那小店主知错及时转向,也定是背负着被那所托之人发现的可能。怎么说来也是知错能改,可算是功过相抵了。”停住叩在桌面上的指头,缓缓接口言道。
如两人事前所想,的确是事出有因,而这蹊跷之处却是颇有此出乎意料之外。虽然对那小店主口中十分忌惮的神婆一事,两人都不怎么太过在意,但也皆是为之震惊不已。
眼下尚对何人在背后,暗使这等下作的手段,还是丝毫没理清头绪来。却也有此得出一个要紧的认知,便是之前的那番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将两人置之死地!
会是卢府的那位,一眼便能瞧出颇有问题的大嫂吗?还是府中另有目的的某人;亦或许是卢老爷官场上的对头,有心之举?
将所有可能尽数列在了纸上,还是难以判定究竟是何方,如此虎视眈眈一路追击而来。
“好在如今得了这杂货铺梁掌柜的提醒,也算不迟。虽说他是三缄其口,不敢将那与他银两之人的真实姓名告知,但却也在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对方此刻定是尚未得知,你我已有所防备了!”
一言直指要害,听得身旁的二爷,不免连声赞道:“不错!想那小店主刚才就因太过害怕,那背后之人的势力,绝口不敢提及一字。反之,也是一样不敢叫对方得知,我们已然获悉期间的诸般种种。”
“比起我们在明,那方在暗来,如今这形势反转后,对我们反倒是更为有利了!”沉吟了片刻后,愈发舒展开眉头,加深笑意道。
有基于此,随后的日子里,这四合镇内程记杂货铺的梁掌柜,还是会每隔三、四天的光景,便会亲自驾车往返六十里小道,为那偏僻郊外的卢家小院中,送去些日常之物。
却是无人得知,随车载来的更有四合镇中各家铺面的分布,以及流传在坊间的大小消息等等。起初,将此一项托付于梁掌柜时,他还只道‘怪哉’二字,而随后的一桩额外的小买卖,却彻底改变了他夫妻二人的担忧。
收拾妥自家铺中的账目,也加入了另一旁自家娘子,此刻正忙个不停的活计中。“你说怪是不怪,为何你我之前这么些年,都不曾瞧出的商机,却让本是读书人的卢家二爷,看得那一个叫通透!”
“不是咱们瞧不见,而是从来就没一家会往这上头想。但凡做酒楼生意的,历来都是在门前挂个幌子,便可开张了。谁会想到将自家的招牌菜,绘成工笔细描几尽乱真的彩画后,竟能引得那许多客人上门点名品尝哟!”
听着娘子轻笑着附和了一句后,这边帮着记录下,其余订单的梁掌柜更是得意起来:“不算前半月的,就这两天上门来问绘制招牌的店铺就已够咱们店里忙活上整整一月的咯!”
此句才刚一出,就被身旁清点银两的程氏提醒道:“可是莫要忘了卢家二爷的那一句,这桩差事看着虽是能挣来银子,可到底不是那长久之计。”
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愈发加重几分道:“眼下是哪些擅长书画之人,皆是书院里一心苦读准备应试的举子秀才,本就鲜有愿意为商家提笔作画,才使得咱们这桩生意红火非常。却不知,那一日另有也如同卢家二爷他这般,愿意隐了真实姓名屈就此事的,将这桩好买卖分了些去,也是未尝可知之事。”
虽是颇为不愿直面此桩,但自家娘子所言,却是不争之实。万事都是有备无患,这年头能在十年寒窗后得以踏足仕途之人,又有几人?到头来,多半也不过就如镇上两家书院内的诸多先生一般,拿着少则一年二十余两,多则年俸不过四十两纹银的辛苦银子,就此平凡度日罢了。
由此可见,卢家二爷事前提点之语,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先见之明。正在这边厢程记后院中,议论起此桩买卖之际,那离此三十里外的卢家小院中,对面而座的夫妻二人,也正商议着如何用此桩挣得本钱,做次真正的买卖。
“哎!倘若咱们生在普通人家,反倒不用费这精神。寻个可靠的经济,按市价置办些田地在名下,更为安稳些。毕竟这银子不多,总得先找个安身之处,也不知哪一天就要被分了出府的。”
被二爷这一句叹,对面的二奶奶不免也是轻轻颔首,苦笑着附和一句道:“谁说不是。不过眼下咱们的状况,却是万万不能之事。且不说若是府里有人得知,你我出来养病之时,还能有精力四处寻人置办田地,怕是就要坏了事。对于另一方欲置你我与死地那人来讲,更是不能暴露的这般早!”
刚才感叹一番,不禁想起来日间陪嫁丫鬟蔺兰之言,抬手抽出了发间的银簪仔细打量了起来。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思路不自觉出声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簪子有不对之处?”
“哪里是簪子有问题,而是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女子的头面也是有文章可做的。富裕之家的女眷,惯是吃穿用度优我,穿金戴银也是平常。可寻常普通人家的女儿家,难道就不爱妆点自己了。”
不待对面的二爷作答,已是浅笑着指向院外告诉起来:“跟着咱们出府来的麦冬,便是那其中之一。粗使的小丫鬟,每年除却四季的衣裳,不过只有月钱六百五十文,再撇去她接济家中的三百之数,哪里还有余钱妆点自个的。单我自己就瞧见好几回了,不知哪里采来的鲜花,就当作了头面戴在发髻上,点缀一二。”
被她一番提及后,这旁的二爷亦是记起那日,丫鬟蔺兰说道那一句来。“娘子的意思是,或许咱们也能在这上头找出新的商机。”
如今屋内时常有丫鬟伺候一旁,两人也不敢象以前那般,你,你,你的称呼了。虽是对娘子、相公、夫君之类言语还未熟悉,却好歹已能勉强不再出错了。此刻再有外人在旁,却被二爷这声娘子唤到,那旁的二奶奶只是稍抬了抬眼,嗔了他一眼。
却见这旁的二爷,满是笑意的出言接着道:“倒是不妨选个既能兼顾贫家女儿的,又可卖了与富家闺秀的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