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官道上逐渐远去的车队,再无迹可寻后,送行之人才在蔺管事的招呼下,陆续往城门去。而这旁二房的两位主子,自是双双登上了车马。由此刻已是顺利归入其名下的老余头,驾着车径直向卢府回。
车中坐定,便与身边的叶氏解释道:“若问起此事来,却不是由旁人嘴里得知,而是那日老爷亲口与我们兄弟俩说起的。”
不由一怔,更是细细追问了起来:“那往日,我们以为的相敬如宾之说,就不免太过于主观了。既然老爷能亲口提及,必是他们日常的夫妻相处之道,才对。”
自己这旁话音刚落,脑海中不禁已是回想起当日在正厅之中,太太的出手是何其利落。直接将那贪图私利的丁姨娘,并这院内几处不安之因,一并挑拣了出来。
更是早已想妥了接手那处,被府中截下的铺面,即便这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此刻再想起来,都不由会赞叹一番,果真不是出身显贵之家那般简单。能得此贤内助在旁,只怕身在官场之中的卢老爷,亦是颇感欣慰吧!
“那时全权将丁姨娘之事,交由太太主理便是可见一斑。虽说内宅诸事,本就该有太太执掌,但此桩不免与府外牵连颇深,还能全由太太一手掌控,却是难得。”
点了点头,接过这旁叶氏递来的点心,吃了一口:“不敢说老爷是全然不曾过问,但就此事处理得当而言,太太选定那接手城东铺面的人家,的确是高明的很!”
“一来,的确是为了杜绝再度满城皆知,才选定了自家亲戚;二来却是更不敢轻易言明,毕竟当初丁姨娘置办那处的本钱。究竟是从何而来,只怕也惟有参与期间的几人,才最是明了吧!”
听得这般一提,这旁二奶奶已是压低了声音,惊呼一句:“果然还是及早出手的好!”当初为凑齐那笔银子,他兄妹二人假借府里的名义,只怕没少讹了别家的财物。若府里还将那铺面留在手中,不敢认定必是祸根,但也保不齐何时便成了老爷仕途的绊脚石。
不待叶氏再度发问,用罢一块点心的卢二爷。已接着言道:“娘子可是为何这府中的大管事,今日未曾亲随了老爷一行上路?便是专为此桩,特意留在毅州城中……。”
“善后!”这旁之人显然已是会意。顺口便道出那两字。
函授连连,才接着上句告诉了起来:“那日老爷独唤了我一个往书房去,便是细说留守毅州之事。我这半条命的病秧子,本就是名声在外,所以即便坐镇卢府。旁人也定是不会过于上心。”
“若是让兄长特意留下,反倒引得外人猜度连连,毕竟老爷此番回京复职,就这毅州城内便有不少官场中人,必是心生疑惑!”挑帘望向城门之处,不禁失笑道:“今日特选了这时辰。大摆排场在人前招摇过市,便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为之。”
果然还是久经官场之人,正可谓是步步为营。绝不算漏一处!不但是时辰选得刚好,就连着出城的时日也是与身边的幕僚,再三相商后才最终定下的。
今日刚好是正月过后,城中集市逢旬的赶集之日。且又是才刚过元宵节庆,无论是出门办货的商家。还是田间劳作的农户,都还未曾正真忙碌起来。所以这来往城中之人。必是有增无减,就是比起前几日那等的光景来,只怕也是差着不远哦!
且不说,为使得路人印象深刻,还特意寻那车马行中,借了不少以便代步之用。一行人是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往官道而去,引得不明就里的路人们是纷纷驻足议论。
联想起方才的情景,这旁的二奶奶也已轻叹一声:“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原还以为老爷、太太见不得下人们辛苦同挤一处,才破例另雇了车马来……不想,却是有心之举。”
下车步入院中后,卢二爷更是朝东厢努了努嘴调侃一句道:“我家兄长如今也定是不明,今日如此行事深意何在?老爷定是到达京城之后,才会与其说道起此桩才是。”
说着不免低笑一句:“娘子也定是瞧出来了,咱们府上这位大爷在这人情世故上是没得挑。可终究是不曾经历过官场之事,真要执拗起来,也是个三头牛都拉不动的主,颇有些……。”
“掉书袋!”不等他稍作停顿后接上,这旁的二奶奶也已是与其异口同声道出那个,只动嘴形却未曾发声的词来。而后,便是相视一笑,匆匆转回自己的西厢房中。
然而方才被这夫妻俩提及之人,此刻却也正靠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另一旁的大奶奶却有些按捺不住,细细在心中稍作盘算,已是忍不住低呼一声:“不值当啊!”
“不走官道直接往京去,反倒多耽搁上几日,也要改走水路,再由京畿换了车马才到,岂不是多此一举?”推了推与其并肩而坐的相公,不免再提了一句。
初时,那魏氏开言这旁之人已是听得分明,只道这位又是疑心病犯了,才没应道一声。此刻细听之下,也已察觉出些许蹊跷来,微微颔首附和一句:“特意雇来这些车马,却是略显不同,至于行水路还是走官道,倒是无可厚非。毕竟我们这一行人等,若是真一路浩浩荡荡往京中去,不待行至京郊便定是被那暗访的御史……。”
对啊!看来刚才却是自己疏忽了。想来今日摆开这等阵势出城是必有它因,只是自己尚未由老爷口中得知实情罢了!再瞥了一眼身旁之人,不禁将那后面之言,生生吞了回去。
这位本就是个急性子,若是与她明说了此刻的猜度,必定是不依不饶,旁敲侧击试图由太太那屋的丫鬟之中,掏出其中的隐情来。
只怕不单是无益于老爷之前特意之举,更会打乱了一切安排。有些作想后,自当是好言宽慰她两句后,便假装翻看诗书,却在心中反复推断其,此番又是所谓何来?
正在这边车厢内大房夫妻二人,猜度连连之际,其后数驾车马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按说卢府众人原就多为南方出生,对于舟船水路也是极为熟悉的,但今日出城也都叫大家伙舒舒坦坦坐了回大马车,倒是额外之喜,哪有不兴奋的?
毕竟往年府中有人跟着主家返京,也多半是直接取道南城的码头,直接坐了小舟再换大船,走水路向京畿去。哪里这回风光,不用蜷缩着身子挤在一处,就算此刻学着主子们一般,车中平躺下小憩片刻,也是不难。
“我说咱们这回能这般舒坦两日,再换了大船往京城去,只怕也是托了那丁姨娘的福吧?”就此一句,将原本各自伸展了四肢,东倒西歪正难得惬意感受一回的仆妇们,皆都唤醒了过来。
这旁已有人赶忙劝道:“可不敢信口胡沁,那……姨娘已是被逐出卢府之人,姐姐可莫要为了这桩腌臜事犯糊涂哦!”显然这人是个极为担心的,连提及丁姨娘的姓氏来,也已直接略过了。
而原本也是有心一劝之人,顿时对于这般的称呼,也只觉得恰到好处。此刻说话的,也都纷纷避过那字直接已姨娘代之。就听得本就坐在门口处的胖妇,也已压低了略显肥硕的身子,小心挪近了些才接着道:“如今就连两房的奶奶,也不再提及后院那人,咱们做下人的更是万万不敢哟!”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想着这回能坐着大车出城,很是风光的紧,也比往日少受些罪?”见四周几人是纷纷点头,不禁低笑两声,才反问众人一句道:“咱们府里自那桩事后,外头也曾听得有人传言,说是主事的太太手段厉害。以嫂子我看,却是为了叫那些乱嚼舌根的,好好睁眼瞧瞧,就是咱们卢府的下人都有这车马坐,更何况是那后院的姨娘们?”
经由她这般一提,车内众人们已是明白了过来,原来却为了这么一桩。若是此刻,位于车队最中间的卢家老爷、太太,得知了这边车内仆妇们的此番猜测后,又会是怎样神情?只怕定是片刻愣神后,才感慨一句‘到底是官家仆役,竟然还晓得其中的深浅!’
虽未猜度准确,也不难看出卢府的家生子们,也都因久在京中过活,比起别家那等难得见识过这一切的仆役而言,确实大有不同。
也难怪此番老爷复职之际,却只留下些许,可看守门户的老家人罢了。想必也都是在京中久住之人;再加之到底还是自己府中的家生子,最是让人安心。才将一杆能用之人,几乎全都领了往京中去。
“妈妈且让人锁了那旁的角门,再留一婆子守在二门便好。”
提着灯笼,紧随其后的老妈妈,忙不迭应了一句:“姑娘自去安歇便好,这里有我看护着,定是不敢有丁点偏差!”
行在那妈妈前头一步的麦冬,这才转身点了点头,径直往自己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