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阡陌在睡梦中被人吵醒。
她揉揉眼睛,望向外面,天已经半亮了。监工大声催促,奴隶们不敢怠慢,领了工具和干粮,匆匆上工。
领干粮的时候,阡陌来得迟了一点,轮到她的时候,剩下的都是碎碎的小块了。
阡陌尽可能地抓满手掌,全都填进肚子。逃跑要力气,她至少已经学会了不挑食。不仅如此,这几天来,每天都会攒一点点干粮,藏在裤袋里。
路上传来大喝的声音,望去,只见许多士兵走过来驱赶人群,人们连忙避向两旁。人群拥挤,待得那些士兵走过来,却见原来是拥着一辆马车。
阡陌走动不得,又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马车,不禁定住眼睛。
每辆车都有车盖,垂下各异的精致饰物。就像她从前看过的壁画那样,车上两人,一人是驭者,另一人则是地位高贵的乘者。
而更让她关注的,是马车的模样。
独辀的马车,商代出现,两周一直沿用,是普遍使用的样式。
头有些发胀,忽然,身旁的人扯扯阡陌,她猛然回神,发现那些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她赶紧跟别人一样低下头,待得车轮的声音远了,才敢再抬头看。
“陌!”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阡陌回头,却见是一个头发乱乱的年轻人,冲着她笑,把一块干粮递给她。
他叫芒,阡陌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只跟着别人这样叫他。
芒二十几岁的模样,生得结实高大,通晓楚语和一些舒语、杨越语,还会写字,是割草队的头领,在奴隶中有些威信。
阡陌推测,他应该是个犯人。因为他的额上,有一块墨色的疤痕,虽然看不清楚形状,但是阡陌知道,那时黥刑的痕迹。给犯人黥面,以示惩戒和辨认,在古代很普遍的做法。
因为会讲楚语,芒跟阡陌能说得上话,又常常领着阡陌这一队去干活,阡陌便有意地跟他套近乎。芒很热心,是个和善乐观的青年,发现阡陌什么也不会说,便也大方地教她。这些日子,阡陌逐渐学会了更多的楚语,也是芒的功劳。
看到他手里的干粮,阡陌连忙摇头,把干粮推回去。芒每日都要跑上跑下,还要去井里,干的活其实比她重多了,他更需要粮食。
芒一愣,又把干粮递过来。
“不要。”阡陌用楚语道。
“吃。”芒笑笑,把干粮一把塞到阡陌手里,转身走了开去。
阡陌想追,无奈监工又在催促,人群变得再度拥挤,只望得芒乱蓬蓬的后脑勺消失在黑鸦鸦的人群里面。
*****
太阳火辣辣得炙烤大地,又是一日繁重的劳动。
阡陌今天的活,仍然是去山坡上割茅草,割草用的镰刀,是蚌壳做的。虽然原始,边缘却磨得十分锐利。
护手的布条已经磨得看不出质地,阡陌慢慢割着,心里仍想着刚才的马车。
虽然早已经知道,但如今看到了更加活生生的证据,心情又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心绪起伏的原因,她觉得有些热,停手歇一歇,望向四周。山坡下,那道河水弯弯,绕过一片浅滩。茅草一直长到了河边,连着一大片芦苇。
幸运的话,也许可以藏进去不被发现。
心里一个声音道。
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阡陌的心扑扑跳着,朝旁边看去,阿姆和别的妇女们干活很认真,旁边已经躺倒了一大堆茅草。她再抬头望望天空,十点多的样子。按往日的规矩,太阳走到头顶,监工就会让她们回到矿区,去为奴隶们做饭和别的杂事……
不远处有人送水来,一片影子挡在了阡陌的面前,抬头,见是芒。
他手里拿着一个盛满水的陶碗,冲她笑笑,递过来。
大家都趁着喝水歇息,阡陌也把蚌镰放下,向芒道一声谢,接过水碗。她坐在草地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是山岩里接出来的,很清甜。待得喝完,阡陌却发现芒一直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