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白骨森立,红河漠漠,荒凉又恐怖,青鸾害怕,于是便使出了自己唯一的杀手锏‐‐唱歌。他害怕的样子很呆,可唱的歌却很是好听,特别到了月夜,他的情绪高昂,那歌声缭绕,似乎真能把月光拽下来陪他。在这歌声里,怒魄不言不语,却好像体味了另一种人生。不流血,不斗勇,不好胜,一种风花雪月百无聊赖毫无价值的人生。而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喜欢。不止喜欢那些歌,还喜欢眼前这个化鸟形之后就会拿唾沫洗脸的恶心的鸟妖。因为枕骨城里可吃的东西很少,这个恶心的鸟妖越来越瘦,他竟开始觉得心疼。所以到了第二年冬至前夜,青鸾来跟他道别,他犹豫了许久,这才开了口。&ldo;我不想你走。&rdo;听到一把狰狞的剑突然发出人声,青鸾的胆险些被吓破,跌跌撞撞压坏了好多月光族先人的骸骨。&ldo;我是这把剑的剑灵,被主人永世封印在这里,你只需再多陪我一阵,唱歌给我听,我就能化成人形,离开这里了。&rdo;这个借口也编得极好。呆笨的青鸾竟然信了,犹豫一晚,就答应了他。第二年,少昊将来的日子,青鸾又来跟他道别,他又搬出这个借口,青鸾居然又信了。一年之后又是一年。一直到了第八年,青鸾为了早日离开这里,日日不歇唱歌,有一日又吐唾沫洗脸,居然吐出半口血来,怒魄这才觉得够了。作为上古神器,他早就能够化形,但他起先不屑,后来又开始觉得没有必要。只要他戾气还在,那些争他夺他的神魔们就会认得,就算他化作人形,也不得安歇。如果要化成人形,那他便要脱胎换骨,否则还不如留在这枕骨城。而这脱胎换骨,只用了八年,青鸾竟做到了。万千年来,饮万千人血,深入骨脉的血戾之气,只用八年,这个鸟妖竟然就几乎洗涤干净了。怒魄化作人形,样子竟这般文弱,和青鸾离开了枕骨城,又过了许多年,这才在人世现行。一个毫无来由,苍白文弱的神兽,自此在三界行走,自称白泽。&ldo;只用了八年,他就把我变成了白泽,连上神的法眼也没能看穿,怎样,白帝大人还觉得他只是个下贱的鸟妖么?&rdo;在西华殿,白泽问得低声,但少昊的心却在翻滚。&ldo;怎样,白帝大人,请问我可以去死了么?&rdo;见少昊久久无语,白泽又追了一句。&ldo;为了什么,你就一定要死?&rdo;&ldo;当日为了躲避风头,我藏进深山,和青鸾快活逍遥了一阵,居然不知道貔貅太岁出世,害月光一族灭族,月光王惨死。如今我还化作剑形,由他握着,和貔貅真正一战,也算还了他月光族的情。我便再没牵挂。&rdo;&ldo;在这世上,就再没什么理由,值得你活着?&rdo;&ldo;什么理由?&rdo;白泽嗤了一声,惨白色的脸对牢少昊,上面写满怨毒,缓声道:&ldo;无论有没有,这理由都从来不是,也决计不会是白帝大人你!&rdo;从来不是,也决计不会是你。似乎这话,少昊不是第一次听见。似乎从来,他都是一厢情愿。少昊吸了口气,慢慢从玉阶上下来,一步复又一步,消化胸腔里的酸胀。&ldo;你的不死符,是钉在你的元神上面,如果要揭开,会非常非常疼。&rdo;站定之后,他看着白泽:&ldo;我记得你并不耐疼。&rdo;&ldo;我已经准备好了。&rdo;少昊于是不再多话,要白泽趴下身去,脊背朝上,对着自己。白泽立刻依言趴下,迫不及待的样子。隔着几层衣衫,他的脊骨仍然突出,一节一节的很是清楚。&ldo;我揭的时候,你会有种错觉,觉得脊骨一节节被人拔出。&rdo;少昊将手指搁在他第一节脊骨,低垂着眼:&ldo;如果实在耐不住,你可以叫,但尽量不要动。&rdo;地下的白泽点了点头。少昊于是起势,将指微抬,揭开了他不死符的一个角。白泽深吸口气,准备才打了一半,立刻就觉得一阵锐痛,觉得所有血肉一起抽缩,而背上那一根骨头则开始被拉扯,生剥活扯,从他血肉里被活活抽离。抽脊。相对这种酷刑,所有准备都是白费。白泽身体前扑,五指抓牢地面,发出困兽一般压抑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