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和宁远二人立在蟒山东面,望着西侧即将进入蟒山地界的一群奔涌不息的□□骑兵。宁远等他示下:
“长风,我们如何在蟒山布防?”
“不布防。直接绕过他们,去往蟒山以西,深入其后,背刺之。”
骑兵机动灵巧,本是强大杀器。但这群回鹘骑兵最大的弱点,便是脱离了大部队,为求迅速拦截,单独绕道而行,孤立无援。只要截断了他们与后方军队的联系,深入敌后,将其困于蟒山,与父帅前行军形成夹击之势,是破此局的唯一法子。
长风所带的兵力不占优势,正面冲突讨不到好处,唯有趁其不备,兵行险着。
见宁远迟迟不语,长风轻浅望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否想问,万一他们本就有所防备,我们当如何?”
宁远颔首,他亦觉得此招过险,却又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进攻路数。
“不会的。”长风闻言抬眸,望着宁远一贯冷冽的面容上似有几分讥笑,“那队单独绕道的回鹘骑兵看来如此自大,认定了要吞没父帅的残兵。他们既不懂穷寇莫追的道理,我便让他们,有去无回。”
长风料的不错,这支回鹘骑兵断然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回鹘人满心激动地埋伏在蟒山山道,为了趁其不防,还下马以林木树叶作伪装,将高大的马匹藏于更远处的山坳。
等他们终于等来了逃窜至山间的一波河西残兵,正打算上前伏击夺个头功,却不料被身后倏倏而至的冷箭重伤。
待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茂林中冲出数千河西铁骑直入他们的伏击阵中。
为首的少年身骑黑马,只着一身轻甲。奔马狂飙突进间,举起长剑向空中猛地一掷。最前头的回鹘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胸口刺了那柄从天而降的宝剑,跌倒在地没气了。少年剑眉凛冽,眼神阴冷,飞马掠过那死人的时候,俯身瞬间拔出了那柄剑,面对四溅的鲜血都不曾眨一下眼。
在少年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箭矢暴雨,掩护着他横冲直撞,好似地狱无常降世勾魂,来回间看似随意地便取了诸人性命。
回鹘人纳闷,河西军不是在前方吗?后侧哪来如此精勇的骑兵?
待他们惊觉中计,转而去那山坳寻马匹逃生,却只见到了漫天烟灰,火光照空。他们方才藏起来的战马已在大火中化为一缕黑烟,袅袅逃命去了。
他们以为的狩猎,实为一场屠杀。
前方从战场撤回的河西军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为首的副将何羡只得快马加鞭驶离了蟒山。
他回望身后已中箭昏迷不醒的萧帅,知他已身负重伤。他心中激昂愤慨,手中紧紧握着缰绳,心里念着:哪怕拼死也得护送他的大帅去峒关。
谁料,他们的少帅长风不知从哪来冒了出来。
他本是满身鲜血尽是煞气,眼中猩红迸出杀意,却在望见了马上意识模糊的大帅时,遽然泪如雨下,冲淡了他面上已然干涸的斑斑血痕。
他喃喃道:
“父帅!父帅……你千万要撑住……”
长风自幼丧母,由萧怀远一手于军中带大。然,二十余年来,父子亲缘浅淡。
幼时父帅对他极为严厉,别的什么管家小孩仅需学一样武器,请个夫子粗读些四书五经也就罢了,将来承袭个爵位颐养天年。
长风不行。
他自幼便会使银枪长剑□□,军中兵种会的,他需样样皆精通。诸子百家,尤其兵家之说熟读熟记,引用自如。
自他染病后,父帅不再来逼他却总是愁云密布。父子间越发寡言,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已被父帅放弃,因而戾气横生,常常冲撞于他。
他深知此生寡亲缘情缘,唯有得知自己有再复元的可能之时,他脑海中想的,便是第一时间告之他的父帅:他是可以担下萧家世代的重担的。
他披荆斩棘,他甘之若饴。
自灵州以来,他已甚少发病,他自觉身体已快好了。若是父帅知道他终于已近痊愈了,定会开怀大笑。真的,已是许久未见父帅笑了。
长风擦去了已流至唇角的一滴泪,似是擦去了满身血污与万千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