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月略略有些迷惑的扁一扁嘴,这轻微的动作,牵拉了她十分可爱的咀嚼肌,露出两个酒窝,倒像是在笑似的,眼睛带着一种月牙的形状,显得格外温和无害,只是静静的听着方仲永说话。
屋内,红箩炭烧得哔哔啵啵的,油灯芯偶尔啪啪作响。
屋外,飘着霜雪的月下,飞檐斗拱,庭院雕窗,落下的雪花一层层积落在因着养鸭子另买了郊外的地方,而空出来的方府后院,显得清清冷冷的,带一层淡淡的笼着的烟气似的。
“此番地热水工程的暗查,在陛下的南薰殿地下,发现了打量的水银,我大宋,乃至于从前唐朝五代时,都有贵人安葬时,棺材之中注满水银的传统,时间久了,真的很难确切的明白对陛下身体的伤害,即便现在已经全部取出了,也只是避免未来更严峻的后果而已。”方仲永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种安然的沉静。
王子月看看方仲永,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倒也不至于那样悲观,毕竟地下离人体还是距离挺远的。官家正值盛年,后宫嫔妃也都是生养的年纪,总不至会没有亲生儿子吧。”
“官家已过而立之年,登基多年,亲政也好些年了,按常理说,早应当有不少子女,可你看如今的情形呢?
后宫之中,皇后不受宠,张贵妃甚至可以在官家默许下,用皇后的仪仗,还有大批的大臣攀附巴结她,官家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也是一种制衡之道。”方仲永说的很是耐心。
“制衡之道?”王子月抬头,眉眼间多了一重思索的意味。
“比起皇后和一些娘家势力错综复杂的妃嫔,像张贵妃这种毫无根基的妃子,其实对于官家来说,更容易把握,大家都知道官家不喜欢大家女子,偏爱小家碧玉,其实哪里有那样绝对的人,凡是大家闺秀统统不喜欢呢?
帝王的喜好,说到底,都是一种制衡之道。
官家给皇后敬重,却并不给她宠爱,而张贵妃得到了宠爱,却没有任何基础能够做大,这就是一种制衡关系,后宫与前朝,都是如此,就好比当朝宰执,你看看,可有哪个时候,是宰执之间政见相同的一同执政?
不会有那种情况,都是寻找政见向左,各有自己心思和能力的宰执上台,彼此互相牵制,这样,才能确保皇帝握有最大的权力。”方仲永用一种开导的语气,慢慢启发着王子月。
“你的意思是?在子嗣的事上,官家这种制衡,可能引发皇后的不满,而从中作梗?甚至寄期望于养子?”王子月想了想,两只乌溜溜的眼眸一直似是因着思考,头脑高速运转而滴溜溜的转动着:
“宫中也有传闻,说是皇后想要收养自己妹妹的儿子为养子,你的意思是?”
方仲永冲着王子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与其收养别人的孩子,不如扶植培养一个地位低,不像张贵妃那样得宠,但是皇帝也临幸过的寻常宫人,生下皇上的亲子,然后将这个孩子,养在自己膝下。”王子月想了想,幽幽叹道:
“站在皇后角度,这点,确是值得考虑。只是,我不是皇后的人,未必能如此影响到皇后的想法啊。”
方仲永摊开自己画到一半的汴京地图,取出炭笔,看向王子月:
“月儿,你虽不能影响皇后的想法,却可以间接的,将这些想法透露给你师傅。你师傅的恩人魏国大长公主,乃是皇后的至交好友,你说,如若是许太医的建议,能不能影响得到皇后呢?”
王子月攥着手中的帕子,思忖着,不住的点头。
方仲永则想到历史上,曹皇后的种种引狼入室的行为和苦果,正是曹皇后的提议下,自己妹妹所嫁的汝南王府才送来了养子赵宗实,也就是之后的赵曙,然而,登基后的赵曙可是能把他的大恩人曹皇后往死里气的节奏。
如若不是韩琦的力挺,曹皇后当时多次有过废了赵曙重立新君的念头。可见,如若曹皇后当初换一个思维想养子这个问题,以她的家世背景和能力,完全不至于最后落到被养子玩弄的可怜境地。
毕竟,曹皇后乃是开国大将曹彬的嫡亲孙女儿啊,在将门之中,那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和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了。
……
元宵临近,杨楼,樊楼,八仙楼的赏灯雅座早已人满为患,五六处“瓦子”都在各自排练百戏技艺。
临河畔的金明池大戏楼也早妥当的收拾了出来,红绸扎好的帷帐,戏台上,一个身材瘦削的武生,正翻着花样儿的跟头。
他穿一身大红箭袖洒金戏服,腰间系了五色彩丝,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脸上浓墨重彩的画出猴子的模样。
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狡黠而猴哉猴哉的环顾四周,行云流水的动作如若从身体中发出,惟妙惟肖的猴子气质简直堪称大宋的六小龄童。
方仲永侧面看去,只见那猴头武生跳起后在空中一个转折,单足轻轻落下,腰间彩丝随着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开,刚落了地,就摇头晃脑,唱着《大闹天空》的词儿:
“我左右挥动着金箍棒,七十二变呐火眼金睛,十八般兵器样样都精通,哇呀呀喝退十万天兵,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我不畏强权啊爱憎分明,多么威武多么神勇,每个人都想成为孙悟空,能住在花果山水帘洞,有腾云驾雾的好本领,没忧愁没烦恼真轻松;
我能辨别是非黑白不被骗,不为男女之情伤心悲痛,十八般兵器他样样都精通……”
方仲永听着这配了曲调有点不伦不类,让人瞬间出戏的词儿,想了想这也是自己交给柴麟的戏本子,但看着台下吴育那紧锁的眉头,就能想到他对这脑洞大开的词儿不是那么感冒。
正想着,只见那武生一段唱罢,双剑合一握在手,右手执剑,左手捏玦,沉腰转胯做回头望月势。
这身段,这唱腔,应当就是马二丫所说的,和吴育有交情的名角儿秦芳倌。
秦芳倌唱完这段,就向台下吴育的方向看了看,因着只是排练,所以无须谢幕,只轻巧走了下来。
旁边一个女伶倌班主依旧指导着坐在台侧的一个小娘子,唱着最新的晏殊曲儿,又转过去纠正一下琵琶的声调,说一说旁边扛道具的杂役配合。
秦芳倌全然没看见方仲永身后的马二丫似的,直直走向下面看台梨花木椅子上坐着的吴育,两人说起话来。
被无视了,马二丫表示很受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