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离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帝君需得拿些东西来换,毕竟这驱魔非易事,如何?”
宣离此刻离拂羽所在的地方略有些远,结界刚起,视线之内灰蒙蒙的,衣袂无风自动,他能感受到扶何的视线,目光与虚空相接,竟有些燃烧的意味,宣离直觉扶何此番定然不会开出什么容易的条件,他沉着声音,道:“何物?”
雾障中穿出的声音明显带了笑意,迷离的白雾里腾起一段青色的图腾,那是一只凤凰,只是缺了一侧羽翼,像是被人生生掰断了,看着左大右小,有些滑稽。
宣离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站着没开口,片刻后,那青色图腾散去,扶何说:“我要你,一半的凤翼。”
话音落去,整个结界里静的仿若凝固一般,宣离的瞳仁微微缩紧,他顿了顿,“你要我的翅膀做什么?”
翅膀一去,几乎等同于丢掉一只手臂,宣离从此无法幻化身形,肉身虽然看着不变,但失去翅膀的那一边,将再也不能施法,灵脉阻滞与凡人无疑,就如同断了翅膀的鸟,永远都不能再飞起来了。
果然,对面如宣离预料好的那般并未出声,玄衫下的手紧握成拳,视线落在拂羽歪侧的身影之上,半晌道:“好。”
身后亮起红光,因为结界的限制,宣离的羽翼无法完全舒展,火红的双翼将整个结界照的透亮,燃在翅膀上的火逐渐熄灭,鲜红的羽翼根根分明,他抬起手指,指尖一抹银色的灵光锋利如刀,右翼收起,左翼半舒展开来,落刃前,宣离对着云雾中模糊的身影道:“但望天尊说话算话。”
“自然!”雾气中的扶何歪了歪头,一派清丽的少年音色,他在笑。
灵光飞起,雾蒙蒙的结界里一抹刺眼的刀光落下,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身后的翅膀迅速收起,宣离捂着左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而被他砍掉的翅膀,跌落在铺陈的雪地里,鲜血将大雪都融化了,星星点点,宛如盛放的红梅。
石台上的人突然变化了样子,他似是很兴奋,巨大的狐身不断的走来走去,锁链被带的哗哗作响,紫色的瞳仁完全暴露在宣离的视线里,唇角勾起,眸中精光尽显,他的视线始终都在宣离砍掉的那半边翅膀上,他不住的笑,最后全化作一声声撕裂的长吼。
——三十万年了,凤生,看见了吗?老子曾经拼了命为你挡掉的断翼之痛,如今终于报了,这翅膀和你断掉的真是一模一样,连味道都一样好闻,本座禁锢于此又如何,你又在哪呢?哈哈哈哈哈
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若说之前扶何还有一丝犹豫,那么现在,就是完全的有恃无恐。
巨大的狐尾扫过拂羽的脸颊,他盯着那因为失血憔悴过度的人,眼里闪起即将复生的快意,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久到突然机会摆在眼前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怎么做。
“呃”自断翼之后一直未曾吭声的宣离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痛呼,扶何将视线转过来,只听得那人断断续续的说:“翼已断,还望天尊信守承诺,救”
太疼了,翅膀断掉的疼痛简直比在冲破引魂阵剖去魂魄还要痛上千百倍,冷意从伤口窜进来,整个人都跟着麻木,他真担心再拖下去,自己会等不到拂羽醒来,而他,决不能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蓄满不明意味的紫色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慵懒又漫不经心,“当然会救,帝君可要看好了。”
大仇得报的快意斥满心房,他极为轻蔑的扫了一眼宣离,只奈隔着雾气看不真切,宣离并没有察觉到。
一缕夹杂着紫色星芒的魔气顺着石台边缘钻进拂羽的身体,仰靠着的拂羽微微震了一下,并不明显,紧接着是大片的白色灵光,拂羽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修复着,身体透出淡淡的金光,好似真的在救他一般。
宣离喘着粗气跪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石台中央的扶何身上,突然间,原本加在拂羽身上的白色灵光蓦地变了颜色,浓厚的魔气从拂羽身体里钻出来往扶何那边去,四周片刻间变的黑茫茫的,宣离几乎要看不清仰靠在石台上的拂羽了,他艰难的往前爬了几步,还未靠近魔雾,一阵极冲的煞气“嘭”的一声将他弹了出去。
人撞在结界边缘,竟将那结界生生撞出一道裂缝,宣离终于觉察到不对。
靠着石台的拂羽漂浮起来,魔雾中央的紫色狐狸身形渐露,魔气交缠在两人之间,却不再只是单向的传送,锁着扶何的铁链不住的响动,发出“咔嗒咔嗒”的沉闷响声,像是马上要断开一般,继而一个巨大的紫色漩涡升上天空,漂浮在一侧的拂羽被卷进那迷雾中央,魔气将他整个人都缠绕住。
糟了。
“哗——”是铁索断开的声音,狐狸的长啸登时响彻天际。
平躺在漩涡中心的拂羽蓦地坐了起来,墨染的发丝扬在身后,几乎与黑雾融为一体,他盘膝而坐,面朝着宣离,血气肉眼可见的消散着,整个人好似被抽干了精魂,形魂俱萎。
这绝不是扶何所说的驱魔,这个骗子!
宣离的后背仍在汩汩的流着血,就在他抬手想要破掉结界的一瞬,穿云破雾的仙力凭空而来,金光横扫而过,结界如同结冰的湖面一般,登时四分五裂。
一把带着金光的拂尘穿进魔障,就在即将触到拂羽的一瞬,那拂尘定在原地,紧接着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