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呆愣当场的任员外,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瞪看向他。懒得多话的袁天印只是淡淡地问:“是或不是?”“是……”感觉自己所有底细都被他算出的任员外,在他那看来甚是笃定的目光下不得不吐实,“两个月前,我是娶了个南国来的小妾。”他两眉一挑,“这位新进门的夫人,是否貌若天仙,且不要彩礼、不要一文钱就愿下嫁大人?”“你怎么……”听着听着又被他给结结实实吓着的任员外,抖耸着食指,哑口无言地指着他。慢条斯理摊开手中一柄绘有墨龙的纸扇后,袁天印笑中有意地睨着他。“你笑什么?”浑身被看得不自在的任员外,在他一迳地盯着他笑时忍不住冲口就问。“色字当头一把刀,这道理,老爷难道不明白?”若无其事搧着手中之扇的袁天印,好笑地看着这个没事自个儿把祸害迎进家门的老色鬼。任员外毛火地将大掌往摊上一拍,“别跟我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耸耸肩,“老爷若还想保家宅平安,那么今儿个夜里,派家丁到府中东南处掘土三尺,将掘出之物以柳枝枝条焚毁,天明后,再将新夫人逐出家门,如此一来,贵府将可恢复安泰。”“啊?”任员外登时一愣,愕然结巴地问:“要、要把新夫人逐出府?”“怎么,舍不得新夫人?”袁天印饶有兴味地绕高了眉,话一出口就正中要害。他涨红了老脸,“这……这与我的新夫人有何干系?”“老爷府中有蛊,而这蛊物,即是新夫人带进门来的。”袁天印低首将扇面一合,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凌厉的目光,不吓而威,“若老爷不信,今晚三更派人掘土后,即可知小人所言不假。”“可她……她……”被他吓着的任员外,却仍是支支吾吾。袁天印淡淡一哼,“有句话,小人还得提醒老爷,只是,就怕这话老爷会觉得不中听。”“哪句?”袁天印倾身上前,以扇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该戒戒色这一字了。”临老入花丛就已够不爱惜性命了,耽于美色还这般不听谏,迟早这色字会要了他的老命。兀自在腹里气翻,满面绯色的任员外,当下老脸挂不住地猛然站起身,正待对他发作,可就在此时,原本日正当空的天上日却突地失去了颜色,刹那间,天色泼墨四暗,犹如夜临。早就预料到的袁天印,缓缓抬首望向天际,一眼望去,暗月蔽日,在失了光采的天上日后头,尚有五颗宛如璀璨明珠般的星子罗列跟随在后,屈指数算了一会,他在唇边带上了期待已久的笑意。在街上来往行人,都因此诡异的天象而惊慌逃窜之时,心中也是惶怕不安的任员外,忙不迭地问向神态安然自得的他。“这是怎么回事?”“七曜同宫。”袁天印低下头来,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颈间。任员外不解地皱着眉,“七曜同宫?”“所谓七曜,乃日、月、荧惑、太白、镇星、辰星、岁星。当七曜同居一宫,即为七曜同宫。”“好端端的……”满心害怕的任员外,怯怯地一手指向天顶,“怎会突然有这天象?”他徐声说着,“古人有云,七曜同宫,意指明主将现。”任员外听了,忙把头转看向他,“明主?”当今圣上不是已经登基了吗?如果这天象指的真是明主将现,那这天象指的可是当今圣上?“但,七曜同宫,同时也是天狗食日、五星连珠。”袁天印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只是淡然地说完未竟的话。“这又怎么样?”听出满腹好奇的任员外,捺不住想一窥究竟的心,又再次在摊前坐下。“这代表……”袁天印脸上的笑意霎时隐去,“天下,必有大劫。”天下必有大劫?肚里一箩筐解不开疑惑的任员外,才搔着头想仔细推敲他的话意,不意往旁一瞥,却发现袁天印已站起身来,手脚俐落地收拾起摊面的东西。“喂,你在做什么?”怎么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收拾起当家来了?“小人今日收摊了。”两手将布包一拉绑紧的袁天印,连摊子也不要了,将布包甩上肩后即两脚往旁一跨,准备离开此地。任员外忙想探出一手将他拉回来,“我还没算完哪!”在他的掌心接触到袁天印的臂膀前,脑后似多长了一双眼的袁天印,懒懒举扇往后一挡,拍去了他凑过来的掌心后,又再朝大街上走去。“等等……你要上哪去?”追在他身后却追不上他那走得疾快脚步的任员外,气喘吁吁地杵停在原地问。“洛阳。”他一顿,“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做啥?”被叫住的袁天印,缓慢回过身来,唇畔勾起一抹自信飞扬的笑意。“投靠明主。”含凉殿内,坐在桌案内的太子灵恩,猛然搁下手中待批的摺子,忿忿地以一掌挥去置满桌案的地方官员所上的摺子。“异姓王不听朝廷指挥,河南郡令与洛阳太守更是对中央政令视若无睹,现下的洛阳,俨然就是摆明了想与朝廷抗衡!”被太子召入太极宫的玄玉,端谨地坐在太子所赐之位下,边看着殿中伺侯的太监无言地蹲在地上捡拾掉了一地的摺子,边思索太子会难得的出现如此失态之举,里头含带的真正怒意有多少,而特意演给他看的成份,又有多少。“太子息怒。”不打算拆穿太子的他出声轻应,暗里,不动声色。状似气极的灵恩一骨碌地走上前来,“你说说,在他们眼里头可有父皇?”他一手抚着下颔,“父皇的意思呢?”灵恩先是扬手斥下殿中的太监与宫女,而后朝他勾扬着掌指,示意他靠过来。“父皇的意思是……”在他一靠上前后,灵恩即压低了音量,“与其派个前朝老臣去那边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或是与他们连成一气对抗朝廷,倒不如就派咱们自家人前去河南府洛阳坐镇,看管着他们之余,再设法将洛阳平定下来。”“自家人?”玄玉颇为意外地挑高了剑眉,“亲王们?”“对。”他转眼想了想,“父皇属意谁去?”“你。”灵恩一掌按上他的肩头,大掌在他肩一微微使上劲。虽说早在进宫前他就已经在心底提防着了,但面对这措手不及的变故,玄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收到这等棘手圣差的他,忍不住想确定。“明日早朝,父皇会在殿上颁旨任你为洛阳总管。”灵恩扬掌放开他,兀自在殿中信步踱了起来。“洛阳总管?”听了心中大感不妙的玄玉,忙想开口阻劝,“太子──”然而在他还未把话说出口前,灵恩却先行以一句话堵住他的反对,“放心,皇叔宝亲王也会同你一道去。”玄玉紧蹙着眉心,“等等……”宝亲王冉西亭?那个文弱仁心、不晓朝事的皇二叔?派个这种皇叔跟他去有什么用?“会派宝亲王同行,这么做,是因父皇怕你一人会难以招架那些老臣们。”灵恩回过头来,面上笑意吟吟,“因此名义上,宝亲王只是你到任的伴臣,但实际上,宝亲王算是你的助手,他将会从中辅助你。”从中辅助他?那个皇叔别扯他后腿他就该偷笑了。玄玉面无表情的陈词,“我尚未满廿,如此年轻就担了个洛阳总管之职,别说朝臣嘴上会有微词和肚里会有满腹不满,只怕洛阳那方面……”“你怕有人不服?”早就把他的拒词想过的灵恩,好整以暇地接过他的话。“是。”算算在东都洛阳那边,盘根错结的全是些早就年过不惑之年,在官场打滚已久的前朝旧臣,现下突然在那些老狐狸顶上多了个地位高过他们头顶的年轻总管,而这总管还是个年岁、历练都不及他们一半的毛头小子,别说是不服,只怕他总管这位子连坐都坐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