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薄礼,不成敬意。”玄玉拉来他的手,不容拒绝地将木匣塞进他的怀里。“王爷,卑职不能——”正想开口拒绝他的程兆翼话说没一半,又被朝外头拍着手的玄玉打断。就在玄玉这么一拍掌后,厅帘即由一只玉白的皓腕揭开,一张宛如初遭春风拂过,艳胜桃李的面容,含笑亭亭地出现在看呆眼的程兆翼面前。“这也是小王的一点心意。”“王爷要……”自那日在宴上见过初晴一回,就对她念念不忘的程兆翼,难掩兴奋地问:“把她赠给我?”玄玉笑道:“大人若不嫌弃,那就收下吧。”“但……”巴不得赶紧搂美人入怀的程兆翼,心动之际,还是对这种私收小惠之事有些忐忑,更何况,这赠礼人还是康定宴的死对头。看出他犹豫之处的玄玉,会意地朝他眨眨眼,“大人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得了他这句话后,难以抗拒的程兆翼,颤伸出手,而甚是知晓情趣的初晴,随之漾开了魅人的笑靥,主动投入程兆翼的怀中。站在他们身后的玄玉,在识趣地退出厅帘外前,不忘带上一句。“日后,还望大人不吝指点小王一二。”“你居然向他低头?”“那不叫低头。”“你居然去讨好那狗官?““那叫怀柔。”“什么怀柔?那是贿赂!”气翻的顾长空,重重地将两掌拍打在桌案上。玄玉的反应只是掏掏被吼的双耳,“刚强易折,适时的放软身段、怀以柔策是必要的。”“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岔?”到现在他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玄玉会做的事,“大咧咧地登门聚赌就算了,讨好那些狗官全都让他们加晋一品也罢了,可你在做人情之余,你不但送礼,你还赠人!”玄玉不觉这有什么不对,“怎么,不成?”“当然不成!”不知不觉间,顾长空又是一阵好吼,“什么人不讨好巴结,你偏选上程兆翼?你可知那家伙除了是个狗官外,骨子里还是个贪嗜美色、家妓小妾不计其数的淫贼?可你竟把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赠给他,你这简直就是送羊人虎口!”“谁是虎、谁是羊,这还很难说呢。”玄玉好笑地哼了哼。“啊?”顾长空猛然含住到口的骂词,反是呆呆地张大了嘴。“你可知,在扬州有一半的父母官,皆是因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倾家荡产的?”玄玉状似不经意地问着,“你又可知,咱们这位迷倒众生的花魁姑娘,实际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道地狐狸精?”“啊?”一脸茫然的顾长空,愈听嘴巴是愈合不上。他又把底细抖出来,“事前,我将洛阳官员的名单交给她,要她自个儿挑个她想下手的对象,而程兆翼,就是她亲自挑中的。”“为何她要挑程兆翼?”搞了半天,那个火坑是她自个儿要跳的?“一来,程兆翼的身家,在洛阳城仅次于康定宴。二来,是因她有把握可把那老家伙手到擒来。”康定宴那精明的家伙,根本不会着这种道,而梁申甫则是权势太小,因此把美人计施展在急色鬼程兆翼身上,自是再好不过了。“这么说……”顾长空的嘴巴虽是合上了,但眉却也因此而打成死结,“她是自愿的喽?”玄玉无辜地耸耸两肩,“这事我从头至尾可都没有勉强过她。”他想不通地搔着发,“你究竞是为了什么要把她赠给程兆翼?”“她是我安在太守身旁的一枚棋子,往后,咱们还得仰仗她的帮忙。”内奸?这才明白初晴的功用后,心中不解总算是拆解开来的顾长空,顿怔了半晌,再拖扬着声调,“你……为何刻意挑上程兆翼?”“只要掌握了程兆翼,就等于掌握了洛阳一半的官员。我要借此散了康定宴的人,夺他的势。”暗地里在为日后铺路的玄玉,一双黑瞳,在烛焰下显得格外明亮,“到时,我会要康定宴拱手交出这座洛阳城!”每日皆跟在他身旁的顾长空,万没想到,奉袁天印为师的玄玉,真的照着袁天印曾说过的活,一步步地在做,一步步地,打算鲸吞蚕食掉康定宴脚下的洛阳这块土地。就着烛火的焰光看着他,与他相识相知多年的顾长空,头一回觉得,眼前这个耍手段与使剑,皆采用刚柔并济之道的玄玉,与那个远赴洛阳前的那个玄玉,似乎,有些不同了。“虽说王爷已收服了部份臣心,但不少人还是不敢背叛康定宴。”每晚皆与玄玉对奕的袁天印,边在棋盘里下一子,边淡述他的观察心得。手执黑子思考的玄玉,一双剑眉锁得死紧。“我知道。”那些效忠康定宴多年,大小把柄都在康定宴手上的官员,无论明里暗里,也不论是威胁或是利诱,始终就是对康定宴忠心耿耿。袁天印忍不住要问:“王爷很在意这事?”现下买种粮之事已解决,冉西亭也拿了银两奉命去为百姓买种粮了,按理,目前应当是没有何事可让他心烦,可瞧瞧他,就连下个棋也都心不在焉,眼眉间还是写满了心计。“我在意的是康定宴这人。”在他面前,玄玉并不想隐瞒。“王爷,那些朝中旧员和异姓王们,他们年岁多大了?”袁天印却与他抛持者不同之见,“他们不过是秋日沙洲上的芦苇,秋尽即凋,根本就不足为虑。”“但康定宴始终都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在局中下肃杀的一子后,玄玉动作缓慢地抬首看向他。袁天印不语地瞧了他一会,无奈地叹口气。“袁某曾要王爷学会忍这一字,这一回,王爷是该学会另一字了。”“何字?”向来就将他字字句句都视为珠玑的玄玉。慎重地竖耳倾听。“等。”袁天印不得不提点一下这个耐心渐失的高徒,“只要你有耐心,迟早,这座洛阳城会是你的。”“我要等到何时?”他淡淡冷哼,“难道等康定宴进了棺材不成?”“王爷该放眼的,是那些枝上新芽,而不是那些枝头秋叶。为了日后着想,王爷现下该做的,是发展己势。”袁天印在导正地方向之时,不忘捉醒他,“别光只是在康定宴的身上下功夫,在你等待的这段期间,你要做的事可不少,别忘了,你还得把宝亲王的顶冠给赎回来昵。”经他这么一说,玄玉这才赫然发觉,自个儿实是不该全都把目标钉死在康定宴身上,一个劲地冲着康定宴下手,而忽略了身旁那些更重要的它事。“欲成大业,须倚众人之助。鸟之所以能远飞,六翮之力也,然无众毛之助,则飞不能远矣。”洋啼洒洒一讲的袁天印,边笑边摇着水墨扇,“这道理,王爷可明白?”沉默了很久的玄玉,想通了后,颇为期待地望着他。“除了师傅为我找来的那些人外,这座洛阳城里,可有能助我远飞之翼?”“有。”袁天印说着说着,自袖中抽出一张字条交拾他。“余丹波?″整张纸上就只写了一个人名,以及这个姓余的简短介绍。袁夭印说得眉飞色舞的,“错过这个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你绝对会后悔的。”“我只有一个问题。”看完全文后的玄玉,缓慢地收起字条。“嗯?”“为何师傅口中的这个军事奇才……”紧攒着两眉的玄玉,脸上布满了迷思,“会是个看管文库的小小书记官?”月落里沉,总管府内灯火四暗一片夜寂,惟有书斋里,仍是灯火通明。自那日袁天印给了玄玉一个人名后,这些日来玄玉在忙完公务后,不是有事出府,就是将自个儿关在书斋里,至于已买到的粮种以及春耕一事,玄玉全都将它交给顾长空去打理。寂静的书斋里,挑灯夜读的玄玉,在没关紧的窗扇透进来的冷风吹上他时,下意识地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