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十几年前,父亲曾经教过我骑马,但后来就只学驾御马车。我是没机会成为放马纵歌的女英雄了,代王王妃可以形同糙莽吗?&rdo;
&ldo;只要你愿意,有什么不可以?我母亲年轻的时候隐瞒身份,在糙原上流浪,弓马娴熟,性烈如火。直到嫁给我父亲,每次围猎,都不输与人。我的马术就是她教的,那时候我三岁,刚学会走路不久,被逼着上马,心里害怕就松手,摔的鼻青脸肿,还得挨母亲的鞭子。&rdo;
&ldo;老夫人风采过人,令人追慕。不过真看不出你还挨过鞭子。&rdo;云萧微笑,&ldo;王位继承人,谁敢打你?也只有老夫人有这等胆识魄力。&rdo;
&ldo;我是不是听到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哼哼,中原人有句话: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倾国倾城的云小姐缺了两颗门牙,是否美艳依旧,我拭目以待。&rdo;
&ldo;咦,有人笑你吗?一定是你多心。&rdo;
&ldo;母亲鞭子举得高,落在身上却不痛,就算疼的厉害,现在也记不得了。当初刚到智家,也有人打过我,不过后来都被我双倍打了回去。现在只有我打别人,没有人能打我,倒希望母亲能回来再打我几鞭。&rdo;
赫连羽神色有些黯然,云萧隐约知道先王妃死的蹊跷,见他这样,不动声色转开话题。&ldo;其实我也被我娘教训过,没有挨鞭子,只是跪了三个时辰。&rdo;
赫连羽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ldo;你?&rdo;
&ldo;我把她最心爱的猫灌醉了,&rdo;云萧微笑,&ldo;我和小花一起醉倒在酒窖,直到大半夜才被人发现。&rdo;
赫连羽瞠目结舌,一脸不可置信,终于忍不住笑起来。&ldo;你让她担心了。&rdo;
&ldo;是,可是我当时只在意酸痛的膝盖。&rdo;云萧道,&ldo;娘说淑女不该偷酒喝,更不能喝的酩町大醉。我倒是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和猫一起喝酒,它们的酒量蛮大的。&rdo;
两人大笑。赫连羽道:&ldo;那是什么时候的事?&rdo;
云萧想想:&ldo;6岁。&rdo;
&ldo;淑女尚未培养成功,令堂还要多费苦心呢。&rdo;
云萧笑意渐敛,娘并没有多少时日再为她费心,不久之后,外祖父一族被灭门,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而她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再没有那样顽劣骄纵的童年。很久远的事了,竟然又从尘封的记忆中浮现出来。
抬眼看看赫连羽,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和了然,心头莫名一颤,他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呢,自从那夜达成慢慢了解的默契之后,两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靠近,寻找合理的相处之道。
云萧好几次注意到赫连羽谨慎的探寻的目光,当她面对他时,那目光却会飞快地消失,他会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呢?云萧发现自己其实很期待这个答案。她也在试图找出赫连羽荒唐行为背后的真实,正如两军对垒,互相布阵亮阵,小心试探,谨慎交锋,直到某一方露出破绽,然后一举制敌。
赫连羽看着她神色变幻,却并没有自己希望看到的,自失一笑,他擅长两军对垒,却拿这个铁石心肠真假难辨的女子没办法。出言打断她的思绪:&ldo;原来你也有那么顽劣调皮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是冷静完美。&rdo;从初见的那一刻。那时她12岁,已经全然是淑女风范,当时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吧。
云萧瞪他一眼,想起月夜下的初遇,和次日的正式会面,想起他的荒唐和失礼,隐隐有怒火上升,忽然意识到他指的并不是最近,而是数年前那次短暂的会晤。微笑道:&ldo;当年代王给我的印象颇深。&rdo;
赫连羽一喜:&ldo;你还记得?&rdo;
&ldo;当时我就想,还没有展翅飞上蓝天的小鹰,就像公鸡一样骄傲。&rdo;
不等赫连羽变色,云萧打马前行,赫连羽纵马追逐,两人渐行渐远,后来索性下马,席地而谈,忘了时间。旁人远远望着,也不敢去打扰。等回到营帐,已是日薄西山,夕照满天。
第二天是正式的秋狩大典,每个人都憋足了劲要在秋狩中大显一番身手,狄人女子也习练骑she,就有人暗中猜测弱不禁风的赵氏女子如何在秋狩大典上服众。
清晨天蒙蒙亮,云萧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出了帐篷一看,人们都朝马厩指指画画,满面兴奋的神色。云萧粗粗看去,马匹多了一倍不止,不由得生了好奇之心。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天色也越来越亮,太阳跳出地平线的一刹那,马群迅速一分为二,其中一群跃出栅栏,奔腾而去。云萧听旁边有人喊&ldo;野马,野马&rdo;。
野马群的首领是一匹棕色雄马,它站在一旁,等待马群全部过去。红色霞光里,它长鬃及地,穆然肃立,仿佛美丽的神祉。
云萧看得呆了,如此奔放不羁,充满朝气的生物。忽然双目一凝,远去的马群中有匹领头的黑马,她认得那是赫连羽的座骑疾风。他曾说过疾风是他驯服的野马,现在它要归群了吗?
周围也有人认了出来,失声惊叫,但此刻再追已经太晚,绝不可能追得上。
有人去追。一个黑衣人影从斜插出,似要截住马群。野马越奔越急,留下身后一溜尘土,很快消失不见。眼见是追不上了,忽然一声雄浑悠长的啸声响彻云霄,人们面面相觑,马匹惊的狂躁不安,四处乱撞。不到一刻工夫,一个小黑点在天边出现,迅速接近,人们渐渐看清,那是一匹黑马,想来是疾风受啸声召唤而回。啸声未曾止歇,疾风以嘶鸣回应,一人一马终于会合。那人飞身上马,朝营地返回。人们欢呼起来。
云萧知道那人一定是赫连羽,深厚的内力,高超的马技,旁人或许也有,但是与疾风深厚的感情却非他莫属。晨光下,赫连羽纵马飞奔的身影和气概令人心折。
片刻间,疾风冲进营门,又直冲冲向着云萧过来,身边的人忙不迭四下闪躲,云萧直直锁定马上的身影,静立不动。疾风在她面前止步,顺势打着转,骑士闪电般出手,把云萧拉上马,抱在怀中,低头吻吻她的面颊,一提马缰,又冲了出去。
营地上欢声雷动,为英雄的王,为娇美的王妃,为他们美丽的爱情。战士加入进来,整齐划一的呐喊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飞,她在飞。两旁的景物一闪而过,营地迅速拉远缩小,人群的欢呼遥在天边,能听到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她的心跳。一开始她不习惯,尽力拉开两人的距离,但马速太快,纵使她身怀轻功也心存畏惧。风打在脸上隐隐生疼,变幻的景物使人头晕,无奈中只好牢牢抱住他,头贴上他的胸膛,仿佛惊涛骇浪中,捞住最后一根浮木。马背颠簸起伏,风声呼啸而过,云萧在一方小小的温暖的怀抱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做梦,哪个少女不曾幻想过,一个英伟俊朗的英雄男子从天而降,将她掳上马,绝尘而去。
是在做梦吧,云萧恍恍惚惚地想,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无梦的女子,生命中的一切早已注定,但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而生。是感动,是激动,是远古遗传下来的记忆在她体内复苏,仿佛千百年上万年,她就这样被他抱着,一刻不停地飞驰,直到现在,直到将来,直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这一刻,且放下身份地位,放下精心盘算的利害关系,放下苦涩的甜蜜的回忆,静静体会飞翔的感觉,体会受人呵护的感觉,体会全身心交付与人的感觉。
他的胸膛宽厚而强健,他的臂膀坚硬而有担当,他的怀抱温暖如春,他的气息使人安心。紧贴他的胸壁,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她仿佛看到了两人的血液在对方血管中奔流,彼此的心跳趋于一致,终于同步跳动起来。
不知何时马的步伐缓了下来,他的心跳却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云萧正在恍惚中,赫连羽吻上她的唇。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这一吻克制而缠绵,唇舌交缠间,仿佛要诉尽千百年的苦苦等待和恋慕。云萧觉得自己要被溶化了,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马停了,两人翻滚落地,赫连羽下意识地以背着地,为她卸去下坠的力道。他的吻变的炽烈而热情,已是情不自禁。如果说方才的吻温柔如水,此刻则炽烈如火,别有动人心处。这火烧尽了赫连羽的理智与自制,心里只剩下怀中娇柔的女子。云萧却清醒过来,落马的一震虽轻,但足以唤回一向冷静自持的神志。
梦虽美,终归不是现实,不能长久,她终究不是潜藏的记忆中被掳走的女子,而是赵氏之女、代国准王妃。以她的身份,岂能与人野合?当赫连羽把手伸进她的衣襟,云萧握住他的手,轻轻推开。
赫连羽身子一僵,勃然色变,满心的欲念化作无法遏制的怒火。又一次,她又一次把他远远推开,冷静地,不留一丝余地。她的笑语盈盈,全心依赖都是假的,她在骗他,利用他,虚以委蛇,好成为代国王妃。天知道那个小小名号有什么重要,重要到她放下骄傲矜持,和他演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