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就是简言之藏在地下室的那幅画吗?”洛清溪看着画卷熟悉的花纹,喃喃说道,冷汗噌噌地流了下来。她方才的心理建设就像是个笑话。简言之早就已经用这种方式来嘲笑她他已经近在咫尺了。这种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但又怎么样?”洛清溪捂住自己不争气的心脏,闭上眼睛,“当我面前有一副待修的画,有一批待用的工具时,我就已经不是洛清溪了,而是一个工匠。”她猛地睁开眼睛,“我要修复它,仅此而已。”至于简言之要做什么,她能阻止吗?不能。既然是不在她这个层面上的较劲,她又何必自作聪敏?修她的画便是,至于其他,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这般想着,她将左手的缠金丝手镯脱下,目光锐利,神情冷凝,伸展的手指柔软灵活,“让我看看,你生什么病了?”而高个子展晟扬已经和简言之遇上了。事实上,在看到房间中的那面大镜子时,展晟扬就已经知道某人正在恭候他大驾。他并没有看工作台上的画卷,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过于清晰的镜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出来见我?”他冷冷一笑,狭长的眼眸满是阴翳,“怎么,难道还怕我再一次把你的真身砸碎?”展晟扬话音一落,那片镜子竟然像是被人用锤子大力砸碎一般,从中间裂了开来。裂纹凭空出现,继而不断蔓延,直至最后,整片镜子发出巨大的“轰”的一声,玻璃片炸裂开来。然而那些玻璃片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展晟扬的位置罩过来,玻璃碎片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芒。展晟扬躲也不躲,嘴唇上扬,“老把戏。”他打了个响指,“还是我来帮你吧。”瞬间,玻璃碎片像是静止了般,凝固在空气间。然而,很快,玻璃片就不断地颤抖起来,先是细微的颤抖,继而颤抖越来越大,最后,“嘣”的一声,所有玻璃片全碎了,一颗颗如同钻石般的玻璃颗粒在半空中旋转。它们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空间都出现了扭曲。“嗖”地一声,展晟扬竟然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密闭的房间。“好久不见啊,”展晟扬对于周围这个陌生的空间并没有半分惶恐,甚至还有心情嘲笑他对面的老对手,“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啊。”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简言之不发一言,只是空间中加快的空气流动还是显示了他的糟糕心情。他抬起头,隐藏在兜帽中的脸庞完全暴露在展晟扬的眼中。那竟然是一张苍老的皱纹遍布的脸!展晟扬扯开嘴角冷笑,“你还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哦不,”他的眉梢向上挑,“你本来就是一面镜子啊,不过是一面破裂的遭人嫌弃的镜子罢了。”简言之阴沉着脸,眼中满是寒霜,“展晟扬,你就继续嘴硬吧,进了我的镜中世界,我看你还能能耐到哪里去!”简言之平生最恨别人道破他的真身,尤其是被别人血淋淋提醒他他不过是一个破碎的镜子的事实。这会令他想起他当年的主人,那个只留恋儿女情长的废物!因为他是妻子生前留下的镜子而珍惜,也因为后来的爱人而将他砸碎。当他被那个日日捧在手心的主人摔破时,碎裂的镜片就如同他的心,碎裂不可沾。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狠心的人,他发誓,要将当初被摔的耻辱冲刷。而展晟扬,则是他镜生耻辱的最后一人。只要将他杀了,世上就再也无人知道他的耻辱以及那段恶心的往事。这般想着,简言之举起双手,嘴角扯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好好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一刻吧,展晟扬!”话音刚落,空间内陡然间挂起大风。这风,不是一般的风,凛冽而狂乱,隐隐间竟有撕扯空间的能力。展晟扬皱眉,“这就是你用全部能量换来的力量?”他看着简言之那张苍老的脸庞,冷笑,“好,既然如此,今天就将我们多年的恩怨就此了断。”洛清溪修复古画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接笔部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觉得体力在快速下降。一开始,她只是以为高强度工作带来的身体负荷,然而,慢慢地,她的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洛清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连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踉踉跄跄地蹒跚几步到一旁的藤椅附近休息。只是,大脑的疼痛并没有减弱,反而是在不断加剧。洛清溪发觉眼前的物体出现了重影,渐渐地,她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反而是一些扭曲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闪现在她脑海。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照镜子时候的异状。方才她抬起左手时,镜子中的她左手并没有那缠金丝手镯!镜子!洛清溪猛地抬头看镜子。镜子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的手还不断向她的方向抓来。洛清溪顾不得其它,生死存亡间,爆发了人生中最快的爆发力,猛地将口袋中的缠金丝手腕朝黑影的方向丢出去。“吱!”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身子竟如同雪一般慢慢融化。用尽力气的洛清溪眼一黑,晕过去了。恍恍惚惚间,洛清溪恢复了神智。只是当她朦朦胧胧地挣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记忆中最为熟悉的地方,那个被她封印在了记忆深处地方。她前世的家,洛家大宅。说是大宅,不过是几间破落的矮房子而已。只不过因为洛家辉煌的传承,倒被人尊称了句洛家大宅罢了。只是往昔的辉煌终究不可追,如同再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终究变为废墟一片。道起当年,不过是得到路人的几声叹息。然而洛家的几辈人始终没有忘记先祖的荣光。不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洛家人祖祖辈辈均守着这几间破房,不科举不经商,一心一意制瓷造陶。这上百年来啊,他们终于迎来了洛清溪,洛家史上最有可能光复洛家荣光的人。这又怎么能怪祖父对她的严格甚至乎严苛的要求呢?一切为了洛家。洛清溪的目光渺茫,沉痛的灵魂难以经受往事的回溯,孤独的精神渴望抚慰。她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梦到昔日旧事?她依稀记得,直到她遇到了他的那一天,她才有了真正活着的感觉。不是为了祖父,不是为了洛家,而是因为自己的少女怀春,杏花吹满头。如同命中注定,前世姻缘今生劫,她对他一见钟情,堕落情网,甘受相思之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为他挡刀而死。她自己竟然还死得心甘情愿。洛清溪想起自己往昔傻得发蠢的行为,不由得苦笑连连。难道还真的是爱惨他了吗?上辈子对他一腔少女心事错付,这辈子还对他日久生情情难自已。就连在这个奇奇怪怪的梦境竟然也看到他了吗?洛清溪向那个半跪在地上盔甲未卸的将军伸出了手,想摸摸他额间微乱的鬓角。然而,心随意动,她竟然猛然间飘到了将军的前面。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实体的,她只是一团漂浮在空气中的不明物体。还没等她惊慌自己的异状,她就已经被将军给吸引住了心神,目光只能投射在他身上。将军哭了。能让满京城小儿止啼的将军竟然哭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将军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沿着褐色的脸庞滑下直至滚落黝黑的泥土中,她傻愣愣地伸手去接,然而那滚烫的眼泪毫不眷恋地穿过她的手掌,消失在泥土中。也许不是滚烫的呢,洛清溪呆怔着想,她又感觉不到,将军这么冷漠的人,眼泪大概也是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