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湖项目举行了盛大的开工仪式后,施工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也慢慢进入星云湖项目地的酒店项目所在处办公,但之前是调研与勘察阶段,所以我不得不在星云湖项目地与星悦酒店工作地来回奔波,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年,这半年来基本上一半的时间在星云湖项目中星云酒店建设工地上,一半在星悦酒店办公室里度过,期间就回家一趟拿换洗衣服时与妈妈见了一面,匆匆问了好,简单交流了几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星云酒店建设工地上,爸爸则只能在偶尔召开项目进度汇报的视频会议时在屏幕里见到对方,私底下我和爸爸也许久未曾见面,与他聊天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自上次和田心在网上聊过后,我们亦有大半年未曾在网络上像上次那般畅聊数小时的时间了,不过我们互通了电话号码,一般就在电话那头问个好,或者通过短信互相问一问,没有深入交流的时间与机会。
刚刚开完视频会,我捧着发胀的脑袋,揉搓了一下眼皮上下打架的眼睛,瞥眼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23:50,尽管已快到凌晨,但还不能安心地睡觉,还得想办法让自己提提神。英国艾瑞恩设计团队与我方团队通过实地勘察,对星云湖整体项目的透彻研究,以及多方考察、走访极具中国文化代表的几个标志性地区的风俗、民俗、生活习惯等,再结合我方团队提出的一些想法与建议,他们初步拟定了十几个设计方案,今天把方案全部送到了我的面前,等着我给出初稿,再开会拟定最终方案,然后按照最终定好的设计方案开始施工建设。
看着眼前十几张设计图纸,我心中暗道:今晚弄一个初稿出来,抓紧时间,明天召集双方团队开会把最后的设计方案敲定,然后准备施工所需的建筑材料,争取下个月初能够正式开工,这样才能确保酒店在整体的星云湖项目中不拖后腿。如此的话,今晚的初稿必须出来,既然给了自己任务那就干起来吧,二话不说抽过一张设计图纸与设计方案说明认真地看起来。
耳边不断传来重复的音乐声,这是谁呀,一大清早放音乐,我有丝不耐烦,勉强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自己趴在桌上,手臂下面垫着自己最满意的几张设计图纸,我拍了拍酸痛的脖子,手臂又痛又麻,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手机铃声把我给吵醒了,谁呀,一大早打电话过来,今天不是周日吗?虽然已经大半年没有周末的概念了,不过,也不要在周日的清晨来电话啊,什么事这么急吗?我不禁发起了牢骚,手臂恢复了半天才可以动,手机都拿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黑了又亮,这人还真是执着。我忍住痛,抓起手机,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大小姐?”
我听出声音,奇怪道:“乔叔?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吗?你什么时候换的号码?”
“我临时换的号码,大小姐,林董事长昨夜临时被叫去省纪委谈话了,现在还没回来,太太要我先打电话给你,没事暂时不要回家了。”
“什么!”我的脑子仿佛挨了一闷锤,脑子里嗡嗡作响,电话那头却已挂断了,发出了“嘀嘀嘀”的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我一时间发了闷,乔叔说得不清不楚的,什么意思,爸爸被叫去了纪委谈话?谈什么?爸爸一介商人,怎么会被叫去纪委谈话,难道是和政府某官员有关吗?是和星云湖项目有关吗?我与集团的核心领导层距离尚远,完全搞不清楚爸爸那些复杂的社会关系,事发突然,现在最紧张的最急切的是妈妈吧,电话要乔叔给我打,自己不打,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
我连忙和叔叔去了个电话,可叔叔那边一直显示暂时无法接通,我又不敢和集团其他人打电话,他们肯定都不知道爸爸被叫去谈话的事情,惊动了他们反而影响集团正常运营。我独自一人在星云酒店建设工地的宿舍里如热过上的蚂蚁,不知道找谁,不知道问谁,叔叔那边一直联系不上,每过一分钟都犹如煎熬,每一分钟都犹如万年般长久,我如同一个失了魂的木偶,用早餐时食之无味嚼之如蜡,直到开会讨论星云酒店最终定稿的设计方案才勉强打起精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与想法,讨论了一整天,今天的时间感觉过得特别慢,到晚上八点多我方团队和艾瑞恩团队总算商量出一个最终的结果,其他人纷纷离开,我方设计总监于蔓留了下来,她一边整理材料,一边关心地问道:“林总,您今天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我仍然坐在位置上,看向她,勉强笑了笑:“这几天累了。”
于蔓见我一脸疲惫的样子:“那是,今天总算把方案确定好了,方案落定了,您暂时可以歇一口气了,我这边安排下去按照设计方案准备建筑材料。”
“嗯,接下来要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我们应该做的,林总,您现在回宿舍吗?”
我站了起来,指了指外面:“不回去,我想去散散步。”
“您现在去散步?不用晚餐吗?要不我陪您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我就想单独一个人去吹吹风,吹散心中的烦闷,吹散心中的焦虑:“谢谢了,我一个人走走,待会儿就回来。”
“哦,这样,那您注意安全。”于蔓担心地说道,她刚迈出一步又回头来不放心地看着我道:“林总,您还没吃饭,要不……”
我淡淡地笑道:“我现在不饿,待会儿要是饿了随便吃点,你快和他们一起去吧。”
“好吧,那我就先和他们汇合了。”于蔓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相劝,先离开了。
今天一天过得甚是煎熬,一直未收到任何消息,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不一定吧,没有消息是不是意味着爸爸还没有回家,还在谈话中呢,不知道爸爸吃了饭没有,不知道他昨晚有睡觉的地方吗?他不是犯人,应该不会不给饭吃不给觉睡吧,唉,一切都是未知数,叔叔的电话今天拨打了多次总是无法接通,怎么关键时刻就找不到人了呢?其他人又不敢找,现在连找一个想打听消息的人都没有,我知道现在乔叔陪着妈妈,也不敢给乔叔打电话,害怕妈妈担心我,只得安安静静地等待消息,等待爸爸回家的消息。
怎么会如此突然,说被带走就被带走了。我一人走在湖边,湖面吹过一阵风,任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凌乱,吹乱了发,吹乱了心,今晚微风带不走我的苦恼,天色渐黑,因是建筑工地,湖边的路灯暂未建造,就着月光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忽然一个身影跑来,我下意识想躲避,谁知却迎面撞上,对方慌张地停下脚步,一手扶着即将摔倒的我,一边焦急地说道:“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我听到声音,呆愣在原地,忘了回答。
对方将我扶住,松开了手,看清我的脸后也呆在了原地,好半晌未出声。
我们相对站着,四周万籁俱寂,湖面微波起伏,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刘海时不时拍打着额头,我顾不得去理会那不听话的刘海,呆呆地看着他,我和他四目相对,空气都感觉到我们之间异样的气氛,不敢打扰,选择绕道而行,只有风似不懂事的孩子,不适地过来撩撩我的头发,拨弄他的衣角。谁都不敢第一个说话,害怕破坏这难得的宁静,这美好的湖面,美好的月光。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终于败下阵来,做不到长期对视,眼睛酸累,转过头瞟到一旁,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站得腰腿酸软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林夕,你好狠心。”
我的眼睛仍旧不敢看他,望向旁边的湖面,语气故作轻松道:“好巧,宇飞。”
“也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你的行为了,所以让我来巧遇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看透,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尴尬地呵呵一笑:“这偏僻的小城也能巧遇,当真是缘分。”
“是吗?你真的相信缘分吗?”他冷笑道。
听到他带有深意的话语,我猛地转过头看向他:“你,是特意过来的吗?”看着他一身运动装扮,这是在夜跑吧,可是他怎么会从北京跑到这里来?我突然想起田心之前说过,曹宇飞在国家审计署工作,这么巧他出现在星云湖项目,难道他是为了星云湖项目而来?难道爸爸的事情与星云湖项目有关?怎么还惊动了国家审计署?这件事,不简单,那么我想着爸爸过一两天就会出来的愿望会变成奢望吗?我的心如掉进海里的石头不断向下沉,直到深海海底。
他看见我的脸色变得苍白,撇了撇嘴唇道:“缘分天注定,能在这里遇上也许就是缘分吧。”
我已顾不上其他,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情过来的是吗?你是来调查他的是吗?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严重吗?为什么惊动了国家审计署?他昨天晚上被纪委谈话,是因为你们的到来吗?还是你们已经调查了他一段时间,昨晚叫过去是已经有证据了吗?他会有事吗?”问到最后我的声音随着心脏的抖动而颤抖,嘴唇不受控地发颤,我要不是拽着曹宇飞的手臂,有个支柱,全身可能都要瘫软在地上了。
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不忍,表情却故作淡定:“如果我是公事过来,你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些问题吗?”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了下来,双手捂着眼睛不忘遮住如泉水般涌出的眼泪,抖动着双肩,咬住嘴唇,无声地哭泣着。他这句话已经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是因为爸爸的事情来的,他是来调查爸爸的,爸爸的事情非常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