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没有!殿下,绝对没有!今天奴婢还听见有人要送王爷一种非常名贵的茶叶,都被崔公子给挡回去了。有崔公子在,他是绝对不会让王爷收外人的礼的。”太子,“是吗?这个崔碧城……说是他为承怡挡驾,其实那些东西都进了他的腰包了吧。不过既然他还知道承怡的身份,饶他一次也没什么。黄枞菖,你是宫里出去的,你应该知道,承怡是亲王,一举一动牵扯朝局。他自己的心思又不在权谋上,思量之间难免有疏漏,保不齐就让小人钻了空子。你在祈王身边,不能装聋作哑,每天由着他的性子胡闹。”黄瓜,“殿下,太祖爷有铁令,太监不得干政。”太子,“没让你干政,是让你多留神,适当提醒他一下也就可以了。……黄枞菖,你在后宫这么多年,却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在大殿下身边的人,难能可贵。连我许给你的富贵,你都能做到不屑一顾,世上的人如果都如你这样,那这个世间可以清明许多了。”然后就听见有人噗通一声猛然下跪。黄瓜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枯。“殿下,您曾经许给奴婢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高位,奴婢却没有答应,这是辜负殿下的知遇之恩,实在罪该万死。可并非奴婢不识抬举,实在是奴婢没那个本事。祈王不嫌弃奴婢蠢笨,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在祈王身边伺候,此生足矣。”良久,太子的声音很冷,冷的好像外面的冰,都扎手,却很缓,好像冰下缓慢流淌的镐水。“是吗?可是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的说辞。你对承怡说,司礼监掌印那是柳丛容的位子,你不抢,也抢不了,可即使我让你坐司礼监首席秉笔的位子,你也不干。因为即使你能坐那个位子,我也只是待你如奴才,而承怡却待你如家人。”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掉根针都能吓着人。许久之后,才是太子的声音,“小王这个哥哥真有意思,自家兄弟他忌惮如蛇蝎,规避如仇敌,却把一些不相干的人待如亲人。”……良久。太子似乎有些疲惫,他说,“黄枞菖,你下去吧。”有人长长的出了口气。如蒙大赦。我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却能看见眼前太子这个晃动着的身影。他的手贴了贴我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太子问我,“你醒着,对吗?”我说不出话,全身昏沉沉的,眼圈发热,眼皮重的好像有一千钧重,逐渐的,眼皮也阖上了。我是很有酒品的人,喝醉了之后绝对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呕吐,不会哭,也不会笑,只是困,老实的就像一只醉猫。似睡非睡的时候,我觉得他把我的衣服脱了下去,他又撩开了被子,躺了进来。他把我扯了过去,让我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旁边锦帐放下,蜡烛吹灭,一切都黑了下来,也安静极了。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咚……咚……很真实。真实的都不像他。话说这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死过去,最能忘忧,开心颜。我要是真的喝醉了,那就安静极了,眼睛却是半睁开的,文湛一直以为我醒着,其实我是真醉了,我躺在这里的姿势就好像老崔百年之后躺在他的富贵棺材板里的样子一个德性。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要说我酒后失言,闹事,惹事,把某人气的眼根痒痒的,说实话,那些却都是装的。这醉酒是好事,可是也不全是好事。我喝多了就睡的早,睡的沉,没有噩梦,没有杂音,也不会打呼噜,就是醒的太快。我身边有人,但不是小莲。我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他是太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争吵,我挨打(通常还被上的少了小半条命),然后不欢而散,再然后又各自装傻,再碰到一起就装成一付兄友弟恭的样子粉饰太平。装傻就装傻吧,我也不想总被他打一顿的。平心而论,今天他待我挺好的,不但没有骂我喝多了,而且还又喂我热水,又是醒酒汤的,然后还搂着我睡觉,怕我睡着的时候不老实,他睡外边,让我睡床里面。我王府没有他这里这么大的规矩,可是有些事情我也知道,床外面还是侍奉枕席之人睡觉的地方,为的是方便伺候。半夜端个茶呀,递个水呀,捶个背呀什么的。床里面的那个位子是个好地方,睡觉踏实,还可以指使睡外面的人,可我躺在这里却不那么满意。要是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这大半夜的,我瞪着两个圆眼睛珠子,动又不敢动,实在不怎么舒服就是了。半夜三更的,别人饱尝了美色,灌满了老酒,满肚子的脑满肠肥,一脸口水美哉美哉正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我睁着两个眼珠子看着黑洞洞抽纱缂丝的帘幕,心里想着我要不要起来喝口水,如果不想睡个回笼觉,那就到别处随便走走,这个点钟禁宫我是出不去了,不过回我玉熙宫打趟酱油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正在这胡思乱想,就看见黑布隆冬的帘幕被掀起来一块,我连忙闭上眼睛珠子,一个小太监好像耗子一样轻手轻脚的进来,还没有开口,太子清朗的不带一丝迷蒙的声音低声问他,“几时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轻轻回答,“寅时刚过。”文湛再没说话,像是摆了摆手让那个人哪来的回哪去。果然时候还早,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天才亮。可是对文湛来说,他应该起床了。太子一向很勤劳,从读书的时候到现在,他每天读书上朝看奏折比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的老黄牛还勤劳,那可几乎都是披星戴月的,活脱一个从司马光那颗榆木疙瘩脑袋想象出来的《资治通鉴》里面走出来帝王楷模。他该起床了。我靠着文湛躺着的,并没有爬他身上,我可不想妨碍他起床,所以我干脆闭着眼睛珠子,裹着被子翻身向里面又滚了滚,可在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到那人搁在我腰间的手紧了一下。我手比脑子快了一点点,伸手想要把那人的手拨拉开,却在按在他胳膊上的一瞬间,反而被文湛捏住了手臂。我装睡,耳朵上却贴上来热热的感觉,文湛咬了我的耳朵一下,才贴着我的耳朵问我,“你装睡都装了一晚上了,不累吗?”“哪有一晚上?”我叫屈,“我也才刚醒过来。”我被他按着肩膀扭了过去,不能再闭着眼睛,索性就睁开,谁想到看到的却是文湛令人心悸的双眼,很黑,比外面的帘幕更黑,却是亮的,亮的惊人!“刚醒过来?……”文湛自己琢磨着这话,伸手把贴在我额头上的头发轻轻拨开,我感觉不太舒服,就向旁边侧了一下脸颊,却被他按住下巴把脸颊扭了过来冲着他,他说,“我记得你原来醉酒可没有这么老实。”我连忙问,“啊?那我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他却反问,“你说呢?”我说,“我不知道。”文湛眼神有些变幻莫测,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感觉他这么压在我身上我挺不舒服的,就推了推他,还说,“殿下,时候不早了,您也该起来了。”文湛没有动,他说,“你原来喝醉了会说话。”我愣了愣,答了一句,“哦。”“你不问问,你都说过些什么吗?”我打着哈哈,“反正都是醉话,不知道也挺好的。”我又想推他,文湛一只手支在我枕头边上,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他深深的看着我,而后很认真的说,“承怡,我们和好吧。”我连忙说,“啊?殿下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挺好的。”“是吗?”文湛听着,他秀致的眉挑了一下,看着我说,“既然这样,那你叫我一声宝贝儿听听?”看着他已经认真到严肃的面孔,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话来,我心里差点骂他祖宗十八辈!究竟是谁罔顾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把我往一个陷阱里面引?究竟是谁高高在上冷眼俯瞰别人的生生死死?究竟是谁任我在他东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求他至少放阿伊拉半条生路而冷眼旁观?究竟是谁掐着崔碧城的脖子逼着我上门自取其辱?究竟是谁在坏事做绝之后却又好话说尽?究竟是谁在强抱我之后却又说喜欢我?究竟是谁……在亲手毁了那份最纯真、最美丽的感情之后,却还在念念不忘昔日的温情?我叫不出口。文湛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他说,“怎么,说不出口是吗?那两个字很难出口吗?你对着我说了十几年,如今对着越筝更是口舌如蜜!为什么独独对现在的我说不出口?承怡,你还敢说,你不恨我吗?”……我闭了一下眼睛,一咬牙,实话实说,“好,那我说实话,是的,殿下。我恨你。这样你满意了吧,你可以松手了吗?”嘴唇忽然一疼。文湛咬住了我的嘴唇,重重的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