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待铜雀带着早饭进来后,开口嘱咐她,“你亲自去趟前院找王以诚,让他告诉他师傅,什么时候这后院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前院了。“王以诚是前院行走的內侍,他的师傅张起麟乃是胤禛身边得用的大太监。苏培盛负责胤禛的生活起居和内院,张起麟掌控着前院的诸多事宜,像今日这般的事情本不该发生。
……
张起麟听着王以诚传来的消息,脸色有点难看,“你们竟让后院的人进了前院,要是冲撞了贝勒爷,你们一个两个脑袋都不想要了!”贝勒爷对前院的防卫异常看重,除了福晋偶尔能派人过来外,其他人一概不许踏入前院。今天能发生追着猫入前院的事情,明个就能出现瞒天过海进入前院的刺客!
王朝卿低声快速地解释道,“那是李侧福晋的人,说是那猫乃小主子的心爱之物……”
“废你娘的话!”张起麟气笑了,“王朝卿啊王朝卿,咱家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的心这么大?这么喜欢李侧福晋,赶明儿我给贝勒爷送送话头,这就送你去内院!”
王朝卿连忙讨饶,王以诚抿唇细思,“师傅,这不大对劲啊。这前后院间都有专人看着,怎么就进来得无知无觉呢?”
张起麟白了眼前这两个徒弟一眼,慢条斯理地提点他们,“怎么着,你们还真以为是李侧福晋的人偶然进入前院?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要能这么简单,我现在就叫你俩师傅了,赶紧给我滚蛋,别在我眼前碍事。”等贝勒爷回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排头要吃,这个亏可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就忍了。
“等等,回来。”张起麟把滚到门口的两人叫回来,“格格那里注意点,别再让人叨扰了。”
“是。”
约莫戌时初,胤禛从养心殿回来,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张起麟在察觉这点后暗暗叫苦,摸到了亲自去茶房泡茶的苏培盛那里,“今个儿贝勒爷是怎么了?”
苏培盛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低声说道,“早朝上八贝勒和爷争执河运之事,俱被皇上训斥。下朝进宫探望德妃娘娘,又因为十四阿哥的事情闹僵了气氛。临走的时候被万岁爷召去养心殿,说是谈心实则敲打,这整天过得,爷正气不顺呢。”张起麟听完后抹了把脸,无奈摇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撞上这时候。”
而这个时候,温凉正坐在院子里欣赏着皎洁月色,铜雀搬了暖壶和桌子,又给他盖着厚实披风,暖洋洋地在寒冬腊月感受着夜色如水的宁静。胤禛如今不过是个闲散贝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或许有着夺嫡的心思,却也很浅很浅。毕竟谁能想到那座死死挡在他们面前二十几年的太子山有朝一日会坍塌呢?
铜雀搬着小板凳坐在对面,依偎着火炉在奋力坐着手工活。温凉扫了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暖茶,“不准,歪了。”铜雀闻言愤愤地把手上的荷包又重新放回去,嘟哝着说道,“奴婢对这种东西真的完全不在行啊。”语气听起来很懊恼,表情却看起来像是解放。从早上温凉要铜雀做个荷包后,铜雀的手指头都不知道被戳了多少下。
“磨炼心境,以后没事可以多做做。”温凉摆摆手,又啜饮了几口暖茶,淡然的模样和铜雀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有点牙痒痒的。
是日积月累。
温凉开始仔细观察着正在和幕僚商谈的胤禛,冯国相正在针对这件事情发表属于自己的意见。就温凉分出的小部分注意力来说,还挺有道理。然而他的大部分精神还是落在了胤禛身上。
他注意到了胤禛那时不时在桌面上敲击的指尖,时有时无,并不是非常重复性的,却带着点点烦躁,是随着幕僚的话语渐渐产生的变化。如果不是错觉,那康熙……温凉默念。
最毒不过帝皇家。
即便胤禛心头真有所感,温凉也猜测到了这个可能,然不管是谁都不能,也不可以把这个猜测脱口而出,比起这个,还不如相信是东宫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别个的猜测……这时间太早太早了。
散场后,温凉在最后面走出来,慢吞吞地散步,很快便落下他们一大截的距离。沈竹注意到这点,也不着痕迹地慢了下来,渐渐地两人并肩而行,“温姑娘,近些时日可还好?少有见你出来走动。”
“无甚大事,只是懒散许多,更喜欢窝在室内。”温凉冲着沈竹颔首,对他的态度比较温和。沈竹是难得一个和温凉走得比较近的同僚,没有带着男性高高在上看不起的意味。
沈竹松了口气,“我原以为你是被那些碎言碎语所扰,既是如此,那便太好了。这天气干冷,在屋内待着也是好事。只是如今春意尚早,不知何时才能暖和下来。”说到此处,沈竹的语气也有些沉寂下来。
温凉知道他想起了今年春耕的事情,昨日才来了消息,说是京郊的皇庄已然冻死了不少刚插秧的庄稼,若真如此,可就艰难了。
“此乃天意,我等无计可施。”谈及此事,温凉蓦然滑过一个念头。
如今农事大多都只能靠老天爷赏饭吃,若是遇到旱灾涝灾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能对此有所改进,是不是能有作为?温凉隐约记得他在图书馆的杂书看过,只是现在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回去得好好深思一番。
他为人虽冷淡,然而原身中的记忆也有过哀鸿遍野的场景,既能有所帮忙,有何不可?
为了抓住这个闪过的灵感,温凉匆匆和沈竹道别,径直回到了小院。拐角处原本正打算和温凉来一场“偶遇”的戴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姑娘”从他眼前离开,心里气馁的同时,却也对温凉更加好奇。
温凉回到小院后,直接就在书桌面前坐了下来,研磨着墨水的同时也在静心回想着以前看过的书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头回转着,偶尔闪过几个片段都被他如饥似渴地记录下来。
铜雀远远地在窗口看见温凉伏在案头钻研着什么,不敢进去打扰。搬着小凳子坐在外间苦哈哈地戳着她的荷包,不,她连布头都还没有裁剪好,只能先从最基础的手工坐起。等到她注意到时辰腰酸背痛地站起身打算去端晚膳的时候,却发现温凉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化过,手头还在不停地写着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小跑去厨房那边硬是要了个特制的暖炉,把它安放在食盒最底层,然后才往上面的隔层安放菜肴,然后端着小心地回来了。铜雀隐约听苏培盛说过,知道如果有时候爷奋笔疾书,不是重要的事情便不能够打扰,因为思路中断了,可能就再也连接不起来了。
铜雀不知道温凉在做什么,但是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等到温凉终于停笔时,满满的墨水几乎要被他使完了。眼前摊开的纸张上写完了厚厚的一大叠,从最开始思绪的凌乱懒散,后来的思路顺畅到最后的狂草字体,温凉把记忆中所有能想起来的东西全部都记录下来。
随着他的抬头,温凉听到了肩膀背脊的骨头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被随意挽起的发髻有点散落,不过温凉完全不在乎。现在在屋内在,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