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相抬眸看见门外经过奉水的丫鬟,突然神秘地压着嗓子看着戴铎,“戴铎,你初来不久,可知道这前院幕僚中有个女的?”沈竹皱了皱眉,对冯国相这样的形容不大满意,但也没有说话,只是不过端着茶盏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顺带挪开了视线。
冯国相没有注意到沈竹微妙的动作,戴铎却意识到了,不过他是个初来乍到之人,虽然在府上待了一两个月,定然抵不过这些旧人在贝勒爷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一来就不能轻易慢待,他笑着应道:“确是听闻过。”
“你可记得前几日贝勒爷召我等谈话,那个站在最边上不言不语的女子?”冯国相带着种神秘的感觉压低着嗓音。戴铎仔细回想,迅速地想起了那个身着淡粉色旗袍的女子,她一直沉默寡言没有开口,即便四贝勒询问到她的意思,也只是简单地应答了两句。当时戴铎心里还存有疑惑,只是他心里压着事情,也没过多关注。
没等到戴铎的表态,冯国相便又笑嘻嘻地说道,“平时看着不言不语沉默寡言的,轻松松松就勾搭上了贝勒爷,这人呐,就真会投胎,也真会利用这皮相。”他勾着茶盏的模样像是捏着酒杯,明明没有喝酒却偏生让人觉得满嘴酒气。
沈竹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皱着眉说道,“温姑娘虽然寡言少语,可她品行高洁,认真做事。这样背后道人长短,可不是君子之道!”
冯国相着恼,他还有更多的话还没说便被沈竹打断。要知道下人称呼她为格格可是更让人质疑的一点。见沈竹和冯国相间将起争执,一直作壁上观的李英连忙出来打和,“最近贝勒爷的心情不大好,我等还是少些宴聚,免得落人口舌。”此乃拐弯抹角地劝他们不要多生口角,如今府内气氛低沉,若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无疑会大大降低主家对他们的评价。
冯国相愤愤离去,一个关系较好的幕僚赶着上去安抚。沈竹站在原地一饮而尽茶盏内的茶水,冲着戴铎一拱手,“让戴兄笑话了。”
“哪里哪里。”戴铎也拱手回礼。
原来那人便是温凉。
戴铎曾听过门房的人无意识说漏了嘴,他之所以能那么顺利便见到四贝勒,正是因为有温凉的手书印章才得以进门。四贝勒对他有知遇之恩,戴铎定然要鼎力相助,至于温凉对他的帮忙,哪怕是举手之劳,戴铎也是要记在心上的。
眼下这个被戴铎记在心上的“姑娘”,正一脸淡漠地看着理不直气也壮地站在他面前的铜雀,一贯平静无波的心境少有的泛着涟漪,若不是不打女人,他的确很想把眼前的丫头给打一顿。
铜雀皱巴巴着小脸,讪讪地说道,“格格,您这三个月来,除了贝勒爷宴请外根本就没有踏出院子一步,这样对您的身体不好。前些日子来请脉的大夫可是说了,您要多出去外面走走才好。”
温凉扫了眼铜雀的脖子,冷飕飕的感觉让她瑟瑟地缩了缩,许久后才默然开口,“所以你把所有的文房四宝都锁到了库房,然后打算假装忘记了钥匙在哪儿逼我没法留在屋内。但是你没想到你真的把钥匙给丢了?”
铜雀哑口无言,默默点头再点头。
“从明天起,每十天做出一个荷包来,做够二十个才能停。”温凉几乎是不停顿地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然后转身往库房走,留下铜雀一脸呆滞地看着她的十根手指头。
呜呜呜呜她是不是要在十根手指头上都戳好几个洞啊……
“格格,您要去哪?”
等铜雀从上伤心中回过神来,温凉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等到她循着那不断响起的声音找到库房来的时候,她一脸愕然地看着温凉撩着裙角在踹门。
“格格,您这是在作甚?”铜雀连忙上前说道,“您快停下来,我这就去找钥……”匙这个字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温凉刚好踹开大门,那半挂在门上的锁头摇晃着坚守住最后的阵地,在反弹的作用力下叮当作响。
铜雀站在原地有点懵逼,一贯温凉都是不曾有过这般动作的模样,突如其来有这样动作,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连刚才的阻止都显得有些奇怪了。
温凉淡定地放下裙角,整理了衣裳后看着铜雀,“我虽着女装,却不是女子,不必这般温和待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会请苏培盛帮我换个侍女。”
铜雀谨慎地应是,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温凉是个好主子,要求很少,只要做到分内的事情他便不会多加关注,平时看起来也很是淡然,随随便便就能过活,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在乎。但是铜雀却一直记着一点,那便是不管温凉看起来再如何淡然如水,实际上他是一个异常冷心的人,言出必行,那种淡漠的疏离从他的举手抬足间便悄然散开,排斥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是她逾距了。
“格格,贝勒爷有请。”门外骤然传来苏培盛的声音,铜雀收拾了心神跑去开门,迎着苏培盛进来。苏培盛几步跨过门栏,带着笑意冲着刚走到院中的温凉说道,“格格,还请您随奴才过去,贝勒爷正在外书房等着您呢。”
温凉淡然地点头,“既是如此,那便等我换件衣裳便过去。”他回身去换衣裳。托这个人设的福,温凉在短短三个月内掌握了如何分辨女装以及如何穿戴佩饰顺带还能时不时对着绣娘发表意见的技能。
真是个不得不掌握却又让人非常不喜欢的东西。温凉面无表情地生气着,动作迅速地换了件适合外出见人的衣服。
此乃简单的障眼法。
李氏在内院多年,本该知道谁才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能如此不落痕迹,想必她心思缜密,能知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之前李氏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有温凉挡在最前面吸引眼球,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
当温凉的嫌疑也消失的时候,失去了聚焦的点,很快便能发现别处的不对劲。
而温凉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走出四贝勒府,然后说几句话罢了。
这很简单。
若是他的言语暗示不起作用,倒也没什么关系,再想其他办法便是了,又不是多大的难事。可若是起了大作用,倒是能让他轻松不少。
温凉从绣坊离开的时候,绣坊的人还没有从李氏的手中获救,温凉对此也没有任何解救的兴趣。他去的本意便不是为了救人,绣坊内的人不说如何,至少很大程度也参与其中,不然不可能十二身衣服的尺寸都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坊主。
这绣坊名义上是他在管,可除了每月盈利,剩下的也同他无关。只是那样的严刑下都没说出什么来,或许幕后的人能量不小。
“小姐,您是打算回去还是在街上逛逛?”铜雀因为他们现在在外面,特地改变了称呼。温凉听着铜雀的话,嘴角有点抽搐……小姐啊……这称呼倒是越来越多变了,若是哪一天这般称呼变成了夫人,想必温凉也不觉为奇。
“在街上逛逛吧,我很久没出来走走了。”温凉下了主意,一昧闭门造车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需要外出走动才是。想来这段时日温凉也不曾出来过,如此倒是不好。
外头的生意目前为止还是温凉在处理,李氏不认识他,但是绣坊坊主却是认得他的男装扮相,这也是温凉特地蒙面的原因。因为但凡他需要外出审查各处的店铺时,原身还是知道进退会换回原来的衣服,若是被认出来便不好了。此次温凉冒险出来,是为了彻底解决问题罢了。
其实背后主使人这个计谋并不算高明,但是胜在巧妙地切合了实际与李氏的心理。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李氏对任何敢伤害到弘昐的事情都异常痛恨,哪怕只是这样衣服弄错这样的事情她都无法忍受。幕后的人对这点看得很清楚,这小小的计谋就谋算了好几个人。一则让李氏出府犯下如此大错;二则引出前院神秘的“女人”,三则让绣坊彻底换血。
“铜雀,等会回去,派人去查查看,这绣坊最近的情况还有里面做事的人的所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