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管是谁干的,屁股还是得我擦,烂摊子还是得我收拾,”林皎有点疲惫,此刻也没力气再跟温遇旬吵架,“小榆,你好好谢谢温教授,我先走了,你们聊。”林皎这时候还不知道两人具体是兄弟关系,只知道他们有关系,拍拍沈榆的肩膀,像个没长脚的幽灵一样飘出去。这下是真正的二人独处,沈榆站在原地没动。“谢谢你。”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到。温遇旬将显微镜下压的载玻片拿出来,说:“没事。”沈榆沉默了几秒,说:“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他们现在一独处就尴尬,在家也是这样,他虽然不知道温遇旬是不是这样,反正他是有意地绕着对方走。温遇旬没出声,沈榆当他默认,转身走到门口,右手按下金属制的门把手。把手往下按的时候碰到了稍微坚硬的阻力,和他的心脏同样艰难地下沉。薛啸南说他不喜欢,他确实没多少喜欢,但两个月的成果被一键删除,备份也未雨绸缪地惨遭清空,他觉得也没有那么无所谓。这也就意味着沈榆的实习生涯存在两个月的被动空白,也意味着这段时间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现在他能否转正还真的不好说。“沈榆,等一下。”温遇旬在背后把看起来很着急走的沈榆叫住。不知是否由于沈榆心情太差,连背影都透出一股自暴自弃的颓唐,温遇旬的语气不再像往常一样冷淡,反而有点温和,等沈榆转过身来看他叫住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发现温遇旬的眼睛里也有自己的倒影了。“回来,帮我个忙。”温遇旬说。沈榆听话地挪过去,兴致还是不高,然后听温遇旬说:“这是‘华霄’月季,我最近在培育的品种,但没弄好,品质不高。”“恰好我这段时间眼睛很难受,”温遇旬这时倒大方地睁开眼,让沈榆肆无忌惮地看和观察。“你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和我一起,参与培育。”沈榆有些愣神,温遇旬又说:“记得写培育报告,交给我,我要看。”而现在,温遇旬等沈榆回房后独自一人拉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蛋糕,搞得那两朵花不得消停。他脑袋里闪回很多画面,有些事情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眼前这两朵,花苞不大,颜色没有那种奶油一般的纯糯,花瓣也有些蔫。要是沈榆当时交上来的作品是这样,在温遇旬这里是不合格的。温遇旬看了一会儿,把蛋糕放回原位,关上了冰箱门。更何况他记得,沈榆的培育报告也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没有交给他看。他小心眼,对此耿耿于怀。作者有话说:嘿嘿周五更走马灯温遇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摔下阿女山悬崖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连痛苦都没怎么感觉到,他就失去意识了。“怎么会这样的”耳朵接收到声音,但脑袋转不动,眼睛也睁不开,痛苦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挟持他的每一颗细胞。他对四周的事物感知力都很低,除了来自身体内部自发的疼痛,全身上下没有被触碰的实感,好像飘在空中,过了很久,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想起。但有人在一直说话,温遇旬努力去听。“真的没有救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办”然后另一个人在不断、不断地道歉,好像除了道歉就说不出别的什么来了。温遇旬听他道了一会儿歉,那人又问:“皎皎姐,沈哥呢?还没缴费回来吗,我觉得还是让他进来看看吧,毕竟是温教授的弟弟。”接着是一道非常不耐烦的男声,在一屋泣泣哀哀中显得十分不和谐。“不知道去哪儿了,沈榆那人我看就是个白眼狼。”女声突然又大声起来:“别说这个了!你在这说风凉话说够了没有?”温遇旬虽然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这么久过去,他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完整的、熟悉的名字。沈榆,他认识。那人说是他的弟弟,应该是他的吧,但温遇旬感觉他大约是说错了,沈榆不是他弟弟。沈榆是他爱人。只是又听说,他的爱人没有进来看他,哪怕是他好像“真的没有救了”。为什么不来呢,是有什么心事吗。温遇旬理解不到了,他太累太痛,像溺水又忍不住挣扎的人,上浮过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又即将下沉。再醒来时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仍然浑身剧痛,让他产生自己在事故中侥幸存活却尚未痊愈的错觉。温遇旬平日里没有醒了还赖床的习惯,可这天他整整在床上多躺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爬起来。爬起来以后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他头晕眼花,站起来的一瞬间视物不能,眼前一片黑,又坐回去缓了五分钟才有所好转。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温遇旬这时候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被动地进行行为反射,摸到手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温远的声音:“小旬,今晚和岑阿姨还有她家的弟弟一起吃饭。”温遇旬深知自己性格沉闷,不爱说话,活了二十多年,失态的次数寥寥无几。因为童年的不幸运,他习惯了做任何事都保持绝对的理智,以此来掩饰不愿意回想起的过去,以此来获得表面上的体面。但发觉不对,温遇旬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清日期显示在四年前某一天的时候,差点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亡,只是意识迷失,流浪在回忆的梦里。这天他记得,是他第一次以兄长的身份和沈榆一起吃晚饭,同席的还有沈榆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小旬?在听吗?”温远的声音忽大忽小地出现,“还没睡醒?”温遇旬强忍咽喉上不知所谓的疼痛,哑声回应:“在听,我知道了。”刚挂下温远的电话,手机又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这次是短信。温遇旬盯着那个发件人“李盛”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摇摇晃晃想起,他发的【学长,今天的优秀毕业生致辞被延后至校庆的第五个环节,时间没有那么赶,还是和彩排的时候一样,您来了直接到礼堂后台找我就行。】是什么意思。个把小时后,温遇旬面色无异,穿着正式地来到j大礼堂的后台,找到了同专业的学弟李盛,并镇定自若地与他遇见的每一个没有印象的人打招呼,有时候还能聊两句天,在上台之前,甚至和其他要发言的老师一起,夸赞了女主持人的裙子非常漂亮,在讲台顶端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毕竟温遇旬是非常体面的人,就算是假装的。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顶着一整个礼堂的人疑惑的眼神和讨论,先是进行了一场非常简短的演讲,随后又因为讲到一半看见了坐在台下的沈榆,演讲结束后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走到他的身边。毕竟他真的没办法还记得四年前的一场校庆演讲的内容,也没办法忍住不去确定他爱的人是否也是真的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的脑子可能在阿女山被摔坏了,这一刻,他居然十分十分地想问沈榆,为什么我都要死了,你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但是这种问题问出来可能会被沈榆当成神经病,所以他没有问。看到沈榆手里拿着个插着一小块蛋糕的叉子,方想起来四年前的这一天,是沈榆的生日。怪他忘了,脑子实在太乱。温遇旬在心里悄悄对沈榆说对不起,决定待会儿去找温远说一下,晚饭的时候也要订一个生日蛋糕,比他现在吃的这个不知道谁送的,要大好几倍。沈榆的表情有点奇怪,拿着叉子愣住了,好像温遇旬真的像个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