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水冷了很久了,泼在脸上太过冰凉,沈榆低头看了一眼,温遇旬给他拿的那件外套的领口也湿透了,米色的线衫沾水后形成偏棕的深色,毛线的针织走势变得也更加明显。一条,两条,三条……过于密集且形状相同的细小毛线在眼前成片分布,让沈榆的世界里只剩下混乱但听不清具体词句的吵闹声,他低着头站着,直到有人把他轻轻拥进怀里。温远和岑漫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狼藉中温遇旬靠近他,身上和他相同的味道也围住他,他摸沈榆的头发,手掌也沾上水。“他们走了,”温遇旬在他耳边说,“没事了。”沈榆这才从晕眩的体感中抽离开来,他被温遇旬抱了一会儿,就把他推开一些,开口时是自己都吓一跳的沙哑:“哥,我想学抽烟。”温遇旬顿了一下,沈榆比他设想得要冷静太多,他不知道沈榆和岑漫摇说了什么能激起她这么大的火,也想不到沈榆这个看起来温吞的性格能说出什么狠话。更想不到他后悔了还有我温遇旬带沈榆回了自己的卧室,烟盒和火机就放在床头,温遇旬一手把它们包起来,拿着他们进了浴室。等沈榆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进来,温遇旬抬手开了浴霸,把自己的毛巾扔给他,让他擦头发。银色的烟盒在温遇旬手掌上躺着,火机被他拿起来,开盖,然后火苗蹿出来。“教你之前先问问你,”温遇旬摘了眼镜,“为什么想抽烟?”“解压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抽烟。”沈榆实话实说:“听说的,很多人都说抽烟解压,所以想试试。”他以为这样不靠谱的回答,温遇旬大概又要训他,但没想到他只是点点头,说:“好。”“第一次抽可能会难受,我先说一下,不保证你能听懂,也不保证我能说明白。”温遇旬用拇指顶开烟盒,低头含了一支出来,大约是要给他示范,拿火机的手往前晃了一圈,烟头亮了光。“吸一口进去不要吐出来,继续吸气,”他声音有点含糊,“过肺吐出来的烟雾是柱状的,不成团,爆珠要咬开。”温遇旬自己吸了一口过肺,含着烟示意沈榆自己抽一支出去:“你试试。”沈榆其实听得半懂半懵的,不过还是夹了一支在两指之间,咬住后,刚想去拿温遇旬手上的火机,就见他低下头,用自己的烟头碰着了自己的。温遇旬的眉眼很深刻,眼眶深,睫毛很长,眉毛浓黑,眼珠由于常年近视的缘故颜色很浅,被两点红光倒映得无比透亮。他愣神之间,烟已经被点燃了,沈榆一个没注意吸进一口,立刻就被呛到了。温遇旬看着他,也将烟从嘴边拿下来,掐灭在洗手池里,“第一次都会被呛到的,实在不行吸一口直接吐出来,会好受很多。”但沈榆被猛地呛一下暂时没有心情抽了,他还咳嗽不停,又缓了一会儿才好一些,温遇旬问他:“还来么?”“不来了。”沈榆也手法不大熟练地把烟扭在水池里。温遇旬盯了他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托着沈榆将他抱起,放在洗手台上,双手撑在他大腿两侧。“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尝试吗?”沈榆说不知道。现在温遇旬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沈榆的眼睛,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第一次尝试抽烟一定会被呛到,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不喜欢这种感觉,就算对烟味不算排斥,但我也知道你就是那种永远无法适应这种感觉的人,不过按照我平时处理事情的习惯,我或许有点专制,不会让你去碰这种东西。”沈榆的外套早就被温遇旬拿掉了,在开了浴霸的浴室里,里面那件高领的毛线衫也把他捂得很热。温遇旬让沈榆抬手,替他把上衣脱了。“然而我今天让你碰了,我让你尝试,是想告诉你,你有试错的机会。”“有些事情就算是错的,或者是没那么适合你去做,然而你想去尝试,那其实未必是坏事,这是一种经历,也是一种体验。人来到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一向认为体验感对一个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你应该去体验不同的事情,要去体会和享受,要取悦自己,要用经历传达内心丰盈,只要那是你想做的,是道德底线以内的,都可以。”温遇旬的声音很低,但尾音懒得很随意,接着说:“然后,如果这件事情你去做了,发现做错了,不是最优选,就要在一错再错和及时止损之间展开选择。第一次抽烟谁都抽不惯,有些人会选择去适应,就算晕烟或是肺癌,但这确实能减轻压力,满足一时之需,这就够了,后果自己承担;也有人尝试一次觉得无法接受从而在放弃以后寻找另外的解压方式。这两种选择通往两种不同的体验,但毫无疑问,重点都是遵从内心,也至少在短时间内得以愉悦。只有去体验,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况且,你很年轻,二十……”温遇旬停了一下,气音笑了声,“二十岁,很好的年纪,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年纪,有很多选择的年纪,我让你去尝试,去出错,是因为你的筹码完全支付得起价格。”“就算我今天不让你抽烟,你也可以偷偷把我的烟摸走,我不教你,你自己摸索着吸一口,我相信和现在的结果是一样的,你会自己去解决问题,自己做出选择。”“所以,有些事情无论对错,获得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要你自己无法被左右地去选择。”沈榆愣愣地看着温遇旬,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洗手台上,手心的温度已经温暖了冰凉的石台。“沈榆,我要你不后悔,我要你享受世界,我要你获得幸福和自由。”他感受到温遇旬在用拇指摩挲他脖颈上的吻痕,沈榆喉咙有点痒,滚动一圈,眼前逐渐不能视物。“哥……”“嗯。”“要是我去试了,发现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怎么办?”温遇旬捏着沈榆的下巴,就是故意要看他哭一般,把他的脸抬起来,笑了一声,仿佛很无奈。“那能怎么办。”那是温遇旬第一次在沈榆面前承认这个称谓:“错了就错了,后悔了还有我,哥哥替你兜着,没什么好怕的。”这晚沈榆在温遇旬的房间留宿,身下垫着温遇旬刚换上不久的新床单。温遇旬平时脾气比较差,突如其来这么温柔的一招还真让沈榆一时间无法适应,身体疲惫得要死了,殷红的吻痕都发热得隐隐作痛,躺在床上还是久久无法入睡。其实后来的事情他也不记得太多。比如自己是怎么被温遇旬从浴室洗手台转移到床上,又是怎么在温遇旬都要睡着了的时候还能脑子一抽,问他:“我不跟你做的时候,还能在你房间里睡觉吗?”“……”温遇旬动了动手臂,往沈榆那里挪了些。“倒不用这么局限,”他轻声说,“可以在你的房间做,我也可以在你的房间里睡觉。”第二天下午沈榆没课,中午和宁以桥邱风在外面约了顿饭。“等一下,”沈榆拦了一下要收走一副碗筷的服务员,“不用收,待会儿还有一个人。”本来宁以桥坐在沈榆旁边的,原因是要给他听一下录在手机里的新歌deo。他给沈榆分了一只耳机,沈榆和服务员说话的时候耳机里已经响起音乐了,沈榆声音不大,四周又嘈杂,于是脑袋里还没有出现一些猜想和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