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南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中间略有停顿,又悄然移开。
庆阳郡主察觉到他的走神,恼得扯住他的袖子,“周念南,你听到我方才说的话没?”
周念南夺回袖子,不耐烦地道“郡主,大庭广众之下,注意注意分寸。”
“大庭广众又怎样?谁不知道你跟我好事将——”
“郡主。”周念南眼神冷冽,微笑提醒“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慎言。”
几年不见,他仍旧这般不识时务。
庆阳郡主笑容顿凝,随即松了手,自得笑道“铁板钉钉的事情,你便是不愿又如何?”
周念南懒得理她,顾自往男席而去。庆阳郡主眸中闪过薄怒,却能若无其事地道“后日是我的生辰,皇婶叫你陪我去逛庙会,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这句话,她故意说得清脆而响亮,众人都听得分明。
她回过身,毫不避讳众人目光,红唇轻斜,扶了扶鬓钗,理所当然地坐到女席最中央。
无论在哪,她庆阳都要做最高调,最受人瞩目的那位。
事实也是如此。
不多时,她身边已聚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娘子,言语亲热,阿谀逢迎。连辜幼岚都暂时弃了崔夕珺,转头与她亲热地说起话。
崔夕珺周遭瞬时冷清,她盯着被众星拱月的庆阳郡主,回想其与周念南定亲的传闻,指甲险些掐破掌心。
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骄横野蛮,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周三公子对她没有好感,但她偏偏仗着身份尊贵,要强迫周三公子娶她——
苏盼雁多少察觉到她的隐秘心思,此刻见她满脸妒色,心底一惊,忙小声问“夕珺,你还好吗?”
她借此提醒崔夕珺莫要失态,崔夕珺敛了眸,紧跟着,隐含期待地望向周念南。
正巧他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崔夕珺不由心神怦然,忐忑转眸。
他在看自己吗?莫非他也……
周念南当然没在看她,他在看某个一直装瞎的姑娘。他好说歹说劝服了母亲,让她将谢渺加入花朝宴邀请名单里,到场一看,谢渺不仅没有欢喜鼓舞,反倒跟个影子似的,默默藏在崔夕珺背后。
平时对他那么能耐,遇到大场面,却显得忒拘谨。
周念南不着调地想道啧,得多让她练练,免得以后扛不起侯府儿媳这个名号。
待右相夫人、定远侯夫人及其他贵夫人们出现,右相夫人简短致辞后,便由司礼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花朝宴行乐整日,节目诸多,精彩纷呈。
先有百戏杂耍,吞刀吐火,险象环生。鱼龙曼延,虚幻多变,引人入胜。再有歌舞俳优,连笑伎戏,逗得人捧腹开怀,喜不自胜。
席备八珍玉食,美酒佳酿,赏乐的同时亦没有亏待口腹。
谢渺挑着将桌案上的素食都尝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现下已到贵家小姐们大秀才艺的环节,她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能歌善舞,通音晓律。或弹琴奏琵琶,或盈舞击花鼓,或一展歌喉,余音绕梁。
贵公子们不甘落后,他们文思敏捷,能诗善词,挥墨成峰,引水辟涧……
其中以辜幼岚的琴、庆阳郡主的舞及温如彬的画最为出彩。
你问周念南?
……抱歉,周三公子懒得凑热闹,只想抱着酒壶喝酒,偶尔偷看某人几眼就行。
定远侯夫人暗暗气结,转念后,难免黯然想道南儿生性顽劣,不知他那早夭的二哥,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她闭了闭眼,压下胸口钻痛,用余光看向谢渺。若说第一次见面,对谢渺是漫不经心地打量,这次她倒是认认真真端详。
满场热络里,她安静地伫坐。她的出身过低,低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然而她神情自若,杏眸清澈,似乎不为这世人的喧闹所染,自成一片天地。
一如上次,出人意料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