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逃走。”
这声音自他头上传来,十二分的清雅风骨带着一丝倦怠感,俞墨卿神色却陡然一凛,脚下速度更快,慌乱之中踩下两片黛瓦,一道蓝色身影闪过,她便被人提溜着领子拎了回来。
“啧,不错,这次身法比上次还要快些。”提溜着她的那人语气带上了些许赞赏,把她丢到地上,俞墨卿往前一趴,对上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靴,登时蔫了。
身后图笑愣愣地起身,急忙施礼,“师父,亦凌君。”
亦凌君乃是初云道长好友,两人常一起谈论道法,共同游猎四方,俞墨卿只觉得奇怪,这俩人脾性大不相同,甚至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海里,初云随和,即便她犯了错,也不忍多加责罚,再加上他一副老婆子心肠,渡化这渡化那,向来强调人心向善。
而这位亦凌君为人虽与小辈儿们嬉皮笑脸,虽也亲和,罚起人来却是经常下得狠手,甚至强调以恶制恶,闻言手下弟子被他训过之后,一个比一个厉害。
故俞墨卿只要在作恶之后见到亦凌君,第一策略永远是跑为上策,实在不行在考虑对她那个软师父用苦肉计。
眼下显然第一策略失效,第二策略须得实行。
她趴在地上,“哇——”地哭出声,假哭到最后竟真挤出几滴泪,“图盈他先动的手!”
亦凌君在她身后嗤道,“诶呀,想不到小红你身手有长进,这演的本事也有长进。”
俞墨卿咬牙切齿道,“不准叫我小红。”
亦凌君叉着腰,“你还不乐意了。”
初云从刚才起就没说话,这幅场景他这么多年来少说也见过上百次,早已习惯,众人皆知他最挂念的就是自己观中这帮小辈,其中自然以第一大祸害俞墨卿为主。
俞墨卿哭道,“是真的啊,不信你们看。”
她伸出一只手臂,手臂上竟然红了一片,还隐隐透出青紫。
图笑又是一惊,俞墨卿自初云道长座下长成,身手天资都是一等,横行霸道于山闱,从没吃过亏,被图盈一个后辈伤到,着实不可能。
亦凌君显然也不信,哼道,“这回更聪明了,初云,我早说了,让我把她带回去训上几天,保证回来规规矩矩,你说东她不敢往西!”
俞墨卿身形一僵,正暗自腹诽亦凌君为老不尊,却见一道浅色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竟真拉起她的袖子仔仔细细的看她的伤,心下不禁悚然,那伤确实不是打出来的,而是方才跳上墙时,从一只倒霉的毛毛虫身上捋下的几簇黑毛弄出来的。
她噤声不敢动,初云却叹了一口气,忽觉臂上忽地一疼,旋即一片清凉,痒感也下去不少,初云已自袖中掏出一片药拍了上去,看那药是做什么的,便知他已知其中端倪,她那向来厚的似城墙的脸居然有些微热。
初云朝亦凌君笑道,“你那山上都是些男子,多打两下伤不到皮肉筋骨,阿绛是姑娘,在怎么调皮捣蛋,估计也熬不过你手下那一鞭子。”
“她那是调皮捣蛋?”亦凌君抱臂站在一侧,突然自袖中拿出一只白绢小卷,所有人都一愣,那是亦凌君门下的戒罚录,每每弟子犯错,都要光荣在列,以便他以后翻翻旧账,找机会训上几句,现如今,手竟伸到了灈灵观门下。
“偷君姑娘灵剑打野兔,顺道砍了兔妖洞府门口三道符,将后山村民种的浆果园采了大半,说要酿酒,搞得整个灈灵观连续半月和血涂地狱一般。”亦凌君似乎是不忍读下去,啧啧展开戒罚录,她的名下竟黑压压的写着一片,“这哪是调皮捣蛋,简直是作恶多端。”
“阿绛毕竟还是个孩子,长大自然明白。”初云搬出了他对一山老小说的最经典台词,只是这台词中,意味却像比以往重了许多。
图笑在一旁忙打圆场,“师姐只是性子急了些,爱闹腾了些,没有恶意的。”
亦凌君终于收了戒罚录,笑道,“得了,你们护短,我管不了。”
俞墨卿咬牙蹲在地上,看那道蓝色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歪嘴一笑,“以后再想着闹腾,到我这儿来,我跟你打,如何?”
俞墨卿瞪他一眼,哼地一声扭过脑袋,亦凌君修为与初云同时期,似乎比初云还早修得仙身,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跟他对上,最终结果必然是被他吊打,明显是在故意寻衅。
亦凌君也不恼,哈哈笑着携初云消失在园后,“走走走,我们去喝酒。”
图笑忙去把她牵起来,“师姐,你可真倒霉。”
“当然倒霉。”俞墨卿被摔得脚下一麻,手臂上痒虽消了不少,还是有些难受,挠了两下道,“遇上这么个为老不尊的。”
“不过最近你最好收敛收敛。”图笑认真道。
“为何?”俞墨卿仍在挠手臂,“又有哪家上来告状了?”
“不是不是。”图笑摇摇脑袋,“我也是听洛师妹说的,师父近来就要飞升,位列仙班了!”
俞墨卿抓痒的手陡然一僵,愣住了,虽知早有这么一天,却还是如惊雷劈在天灵盖上,久久回不过神。
她自小便是由君迟意和初云道长手把手带大的,师父,于其他弟子而言,仅有一层师的情谊,而于她而言,初云道长更像是父,位列仙班,是多少修道者一辈子所追逐的梦想,如今初云道长终已成事,她本该高兴,可这高兴里更多是难过。
“师姐?”图笑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没事吧,我也很舍不得师父,但他成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