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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第1页)

转眼就到正月初八,画室开门营业。温黎忙,叶泠也没回来,温徵羽按照生意上的习惯敬了财神,放了鞭炮,给员工们派了红包,便又是新的一年开始。画室开业后,温时纾女士还特意来参观过一回,顺便买了些画,说要拿回去装点下家里和送人什么的。她上班,温时纾女士也有老友要走动,温儒先生继续每天花鸟古玩市场地逛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过完新年,画室的生意便冷清了下来。要买画走礼送人的,年前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要卖画的,趁着过年前也都卖了。一年里难得的空闲季节,温徵羽乐得轻闲,上班时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就是待在绘画室里画《凰坠九霄图》。她自去年画室开业后,一直忙于画室的事,几乎没有什么空闲,这幅图放在画室里,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动笔。她看着画中的凰鸟,忽然想起叶泠留小纸条说凤凰的毛是不会被火烧掉的。凤凰浴火,涅槃重生,为不死鸟。凰鸟,坠入昆仑无底深渊,最后化为飞灰烟消云散,它连涅槃重生的希望和机会都放弃了,这又是怎样的义无反顾和决绝。她又想起小精怪跟着凰鸟跳下无底深渊。她不知道小精怪为什么要跳下去。关于那个神话世界,关于那些梦境,她分不清小精怪遇到那些妖灵鬼怪的先后时间,她不知道小精怪在遇到凰鸟之后,是否还遇到过别的精怪,不知道小精怪在无底深渊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小精怪后来是否有离开无底深渊。元宵节过后,温时纾女士回首都,走的时候顺便把温儒老先生也接去了首都。老先生不在家,没有人等着她回家吃晚饭,她一个人也没什么饭后散步的兴致,便让孙苑把晚饭送到画室。她吃完晚饭,留在画室继续画画,偶尔画得晚了,便留在画室办公室过夜。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画《凰坠九霄图》上。正月底的时候,她画完了《凰坠九霄图》。她画完《凰坠九霄图》的时候已是深夜。画了这么久的画,画完了,画成了,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挥之不去的情绪缭绕在心头,她说不好是为画还是为凰鸟。她盯着完成的画作看了许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去清洗画笔,准备收工。忽然,她感觉到身后有异样,一回头,赫然见到叶泠坐在靠近门口处的一张椅子上,无声无息的跟个幽灵似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温徵羽被吓得心脏都漏了几拍,呆呆地看着叶泠,差点以为活见鬼了。叶泠的嘴角微挑,问:“徵羽这算不算废寝忘食?”温徵羽突然觉得下幅画可以先不画《无底深渊图》,而是可以先画叶泠这幅幽灵图!叶泠是掐着下班点过来的,原本想着等温徵羽下班可以约温徵羽出去吃晚饭。她到画室时正巧遇到孙苑送饭过来。她见到孙苑,便猜到温徵羽估计在绘画室作画。春节过后,正值淡季,画室经营方面没有什么需要加班加点忙碌的。能让温徵羽忙到连晚餐都顾不上回家吃的,也就是画画了。她上楼后,便见绘画室里灯火通明,温徵羽手执画笔立于画案前埋首作画。素手皓腕,雪肌凝肤,如墨如锻的长发,精致清秀的容颜,专注的神情,恬静淡然的气质,似把整个人都嵌进了这古香古色的画室中,织成一幅诗情画意的古雅画卷。孙苑在绘画室门口连喊好几声,温徵羽才“啊”地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孙姨,你先放我办公室,我画完这点才去用餐。”她站在画室门口,远远地看了眼铺在画案上的画,仍是那幅《凰坠九霄图》,画作已近尾声,她不想打扰,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温徵羽跟着温儒老先生常年健身,早晚步行上下班,从面色就能看得出她的身体锻炼得非常健康。她的肌肤白得晶透带着淡淡的粉润,不施粉黛,素颜朝天亦胜过别人精妆细描。大概是因为温徵羽的骨骼偏于纤细,再加上肌肤白得透明,穿戴上也偏于文雅清淡,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在素雅中总透出几分弱柳扶风的错觉,又透出几分朦胧烟雨中那于垂柳间潺潺流淌的清溪逐波的气息。很多时候,温徵羽淡雅中透着几分缥缈,明明她这个人就在你的面前,但你不知道她的思绪飘到了哪里。从长相上来说,温徵羽只算得上漂亮,并不是美到张扬夺目勾魂夺魄的大美人。温徵羽看起来温婉细致是个好脾气好相处的人,可实际上能入温徵羽眼的人和事都并不多。叶泠至今清楚地记得她陪温徵羽去买画,温徵羽陪那位老先生聊画到深夜,那时的温徵羽鲜活灵动格外执拗,整个人散发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光采。她认识温徵羽已有大半年,相处了这么久,那模样的温徵羽,也只见过那一次。她在孤鸿老人的宅子里见到温徵羽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昆仑小怪会是这模样。昆仑小怪的画,大气磅礴恢弘壮观,色彩浓烈,总是将天地山川都囊括其间。昆仑神山,天下龙脉之祖的苍莽雄浑,在她的画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可她却用极至的色彩勾勒出极至的情绪,或悲凉,或决绝,或至死不悔,有时又是尸山血海白骨成堆,看着她的画,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鲜血渗透纸淌出来的感觉。如此强烈的情感,出现在如此淡雅素净的人身上,极不相称。直到她买下昆仑小怪的画作后,在观画时,她发现了隐藏在画作中的小精怪。画中的小精怪,与画画的温徵羽,就像是一座连通画与人的桥梁,因为它,一切才有了解释。昆仑小怪,是温徵羽,也是画中的小精怪。她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那一刹那,莫名的,怦然心动。与初见站在屋檐下赏雨扭头朝她看来时的漂亮女子不同。那时,她第一眼见到温徵羽,她站在烟雨中,眉眼如画,恬静的容颜透着几分淡淡的轻愁,与飘着细雨的江南老宅极其相称。待与她接触时,便觉这姑娘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慢条斯理,隐约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子,听在耳中,余音缭缭,如春日里的细雨般沁人心脾,又温婉动人。再有,就是这姑娘给她的感觉只一个字——贵!手腕上的镯子,耳垂上的玉坠,颈间的项链,尾指上的戒指,再撑一把复古式样的木伞,衬上那身古雅的气质,使得这姑娘看起来就像一尊移动的活色生香的古董,她差点就没忍住问一句:“姑娘,你卖不卖?”她估摸着,她要是问了,她在小湖旁滑倒时,温徵羽就不是顺手拉她一把,而是顺手推她一把送她下湖了。叶泠发现与温徵羽单独相处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大多数时期温徵羽都很安静,默默的不发一语,但只要温徵羽待在那,空气里的气息便与别处不一样,透着别样的宁静,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都是一种享受。当然,如果这份享受不是在温徵羽没吃晚饭饿着肚子的前提下就更好了。她是真没想到温徵羽的“画完这点”会画到凌晨一点多。温徵羽站在画案前几乎没有挪过步,那细得仿佛轻轻一握都能折断的手居然没抖没颤,把画笔握得稳稳的。好在她当了八个小时的空气后,温徵羽终于注意到了她。就是反应大了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叶泠自认自己长得还过得去,虽然跟温徵羽不属于同类型,但要比脸长得好,怎么都不会比温徵羽差的。她不就是进门没和温徵羽打招呼么?温徵羽有必要吓成这样么?叶泠默算了下温徵羽的午饭时间,至少十二个小时没吃过饭了。她坐在这里八个多小时,就没见温徵羽喝过一口水,或歇息一分钟。她在心里暗道一声:“佩服!”又忍不住心疼,忍不住问了句:“徵羽这算不算废寝忘食?”结果温徵羽看着她,魂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压根儿没搭理她。叶泠习以为常。她走到刚画好的《凰坠九霄图》前,低头打量画作。温徵羽没理叶泠,去收拾画笔、砚台、瓷碟工具。叶泠的视线从苍穹、山峦、群鸟、小精怪身上仔细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坠入无底深渊的凰鸟身上。《凰坠九霄图》为《凰战苍天图》续作。凰战苍天,纵死无怨。纵使流尽最后一滴血,纵使连涅槃重生的力量都耗尽,当无可退却时,唯战!要么,杀出一个朗朗乾坤,要么,身死魂消,一了百了!凰鸟骄傲,低不下它的头颅,纵使对手是苍天,纵使明知其无法战胜,纵使明知是死,亦无惧无畏,一往无前。它可以轰轰烈烈的死,惨烈的死,悲壮的死,亦绝不苟且偷生,尊严比命重要。她喜欢凰鸟的战意,她欣赏凰鸟的气魄。她觉得温徵羽画的凰鸟,像她。她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笑,对温徵羽说道:“徵羽,懂我。”温徵羽乍然听到叶泠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肉麻兮兮的话,差点把手里的瓷盘打了。半夜三更,这神经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绘画室,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闹鬼都没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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