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听得他气息有些不顺的样子,心下便有了数。
嘴上却仍是淡淡的闲谈一般的语气:“大夫院虽然清静,到底也是小半个官场。古来官场上,讲求的可不仅仅是学识。邓大夫自然也该明白,做大夫好脉息自然是顶要紧的,可是除此之外,人情世故也是极为重要的呢。”。
邓铭庭何等乖觉,当下便收敛了神色道:“微臣能得到姑娘提携,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娡点一点头道:“你医术极好,若是为人勤恳,我自是会提携你。如今你们大夫院的当职不知是谁?”。
邓铭庭道:“是韩朝晖韩大夫。”。
王娡笑道:怎的提起他来有几分郁郁之色?可是你与他有什么矛盾?”。
邓铭庭皱眉道:“无甚矛盾,只是微臣斗胆,与韩大夫志趣不合。”。
王娡心下了然:“我瞧着韩大夫似乎是有些医者不仁呢。”。
邓铭庭点一点头道:“为医者首要的便是医者仁心。故而微臣时时刻刻提点自己,断断不敢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他虽未明说,王娡也是个极聪明的,当下便明白他话中所指。
却只作不觉,微微笑道:“大夫肯如此善良行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命容芷送了邓铭庭出去,青寒见四下无人,轻声道:“小姐对邓大夫所言可是信了?”。
王娡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一半相信,一半不信。终究我与他相识不久,不敢轻易托付。可是瞧他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那起子眼中除了名利俸禄再无其他的,终究要再等些日子。”。
青寒闻言了然地点一点头:“那奴婢会好生嘱咐了义忠义勇继续看着他。只是……“。
她似乎想到一事,犹豫了半日未曾说出口。
王娡见她迟迟不开口,便睁眼看了她笑道:“如今只你我二人在此,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青寒闻言皱眉道:“奴婢素日在乡间就听得传闻说,经验丰富的接产婆子只消给姑娘们诊一次脉便可知姑娘是否有过身孕。而这邓铭庭是大夫,岂不是……”。
王娡明白她言下之意,自己倒是疏忽了这一层。
如此一想,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沉默了许久,王娡方才道:“如今我对他终究了解不深,也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我瞧着他如今很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想来我若是允诺提携他,他倒是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来。”。
青寒忧色不减:“想来暂时也只好如此,只是如此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到底是有些辛苦。”。
王娡套上一件外裳,淡淡道:“自打入了府,我便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哪里在乎多这一桩心事呢?”。
青寒见她脸色不大痛快,越发不敢多言,只诺诺服侍她用了吃食,方才悄悄退下。
午后辰光漫长,因着身孕又不敢随意走动,王娡索性命人取了砚台墨汁来写字打发时间。
毛笔是极好的玉石狼毫,根根细腻柔软,清晰分明。
蘸满了饱满的墨汁,便是在纸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墨色梅花。
雪白的纸张被墨汁浸得柔软,连带着王娡的心也平和了几分。
“烟雨锁重山,不过汴州终不还。想来人道断肠处,青烟里,庭落椿灰颜色故。”。
她慢慢地一笔一画写下这些文字,一颗心似乎是放得极远,再生不出这许多悲喜来。
写了一顿饭工夫,便听得容芷匆匆打了帘子走进来。
王娡搁下笔在清水里轻轻浣着:“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容芷到底不敢隐瞒,只尽量平和了语气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方才太子去瞧粟婉容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