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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1页）

这萝卜又甜又解渴，还能生克熟补，真真是好吃。十来个萝卜一袋烟工夫就啃完了，琴还不解馋，要再去掏一回，被饶挡了。饶当晚跟着大嫂十八娃睡，可一拿起枕头，十八娃就长吁短叹，饶就知道大嫂的心事又来了。饶说：&ldo;大嫂，夏天着，你睡觉总爱穿那件八幅子罗裙，现在天冷了你倒溜光身子?&rdo;大嫂哀叹一声，说：&ldo;好姊妹哩，你不知道我的苦情，我妈她狠呀，她使了人家的银子，说叫我长大了去侍候人家，人家给的信物就是这件八幅子罗裙!这不是活活把女儿往出卖吗?我总想问问老四，他打下了红崖寺，见没见我妈?&rdo;饶说：&ldo;这事老四没法儿给你说。他是把人寻着了，可人家不回来。&rdo;十八娃问：&ldo;是跟上南天罩走了?&rdo;饶说：&ldo;人家回河南去了。&rdo;十八娃就&ldo;妈呀妈呀&rdo;地捶着心口，哭诉说：&ldo;我妈她心狠呀!心狠呀!&rdo;饶心里惶着，说：&ldo;好大嫂哩，不是人家心狠，人家说你就不是她亲生的，你是她在路边捡来的。&rdo;十八娃就拿头在墙上碰，哭诉说：&ldo;我命苦呀我命苦呀!&rdo;

这是真的。

老贩挑从龙驹寨买了宁花回来，怀一胎不成怀一胎不成，就找了陈八卦，陈八卦出主意叫老贩挑在老坟里埋个十八斤重的石头，娃是生下来了，却最终还是没活。也算老天有眼，老贩挑在砍柴的路上就偏偏拾了个娃，走了一个来了一个，一个吃上一个的奶茬子，事情接得天衣无缝，拾来的娃仍叫十八娃，连瞎子外婆也没觉察出来。这事只有老贩挑夫妇知道。可十八娃哪里知道，打贩挑的父亲一走，有人就过来纠缠她妈，因为住的是独庄子没个依靠，她妈只能虚与应付，可后来这人竟拿来一根麻绳，叫她妈勒死她父老贩挑!她妈咋下得了手?就说好天爷哩，我又不是黄花闺女，害了老贩挑也称不了你的心，你不是喜欢我这女儿吗，待女儿长大了去侍候你……

饶酸着鼻子说：&ldo;你妈明知道你已许了孙家，却说叫你长大了去侍候人，这不过是一句应人的虚话，谁都知道，孙老者也不是好捏的柿子。而这人想用一条裙子套住人家女儿，心也太匪了，你知道这人是谁?&rdo;

十八娃咋能不知道!

她当姑娘的时候，见了这人就磕头就叫干大就给他唱《小放牛》，她也不止一次接过他给的银元。她嫁到孙老者家后，这人仗着亲戚关系还到她瞎子外婆家走动，可就在她怀了孕，那次老贩挑送她回苦胆湾的路上，她到草面庙后头去撒尿时，被这人勒着嘴强奸了!强奸者要她不准说出实情，说出了就杀她全家!她就谎称一股怪风吹走了她的裤子。当晚回到家，丈夫的头就被&ldo;拔&rdo;掉，公开说的原因是在草面庙后边撒尿时尿到了太岁头上，所以又是十八寡妇祭太岁，又是太岁宫里取人头，可十八娃心里明得跟镜一样，这一切全是做出来的!那太岁宫本来就是人家的一座兵营。她甚至怀疑陈八卦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是与其沆瀣一气的。

事情的真相只有她和强奸她的人明白。

一想起当时的恐怖，十八娃就噎着气儿地哭。饶拍着她的后背，也抽抽泣泣地说：&ldo;好嫂子哩，世上这事，就没个一准的样子，如今是乱世，能活下来就是福。你妈她说是回河南，谁能说她不是去逃命?她不回来肯定有她不回来的道理。事到如今，你还是要想开些，你要守，咱大大孙老者是靠得住的人。你要走，有了信得过的，大大也不会强留你。按我妯娌的想法，只要你好过就成。&rdo;

十八娃拖着哭腔说：&ldo;好姊妹哩，你不知道，大大叫我开过年就跟人家走哩!&rdo;饶问：&ldo;跟谁走哩?&rdo;十八娃说：&ldo;就是老连长，就是这老鬼在草面庙后边的林子里占了我的身子。&rdo;饶说：&ldo;怎么是他?看着善善和和一个人?&rdo;十八娃说：&ldo;当时他带着护兵在林子里打猎，突然看见我褪了裤子蹲在那里，就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勒了我嘴把我扛到林子深处‐‐‐&rdo;饶说：&ldo;这两年了你也真能沉住气?&rdo;十八娃说：&ldo;好妹子哩，我今儿就把一肚子的疙瘩吐出来，实指望你给我请个主意啊!&rdo;饶说：&ldo;这就看你是要硬主意呢，还是要软主意!&rdo;十八娃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主意，只把头拱在被子上，呜呜地哭。一个弱女子的命运就像风中的灯，忽悠忽悠着随时要灭，忽悠忽悠着却又亮了。

饶噌地从头上拔下银簪子，说：&ldo;要做烈女子，就找他报仇要他的命!&rdo;她手腕子一转，用银簪子把油灯拨亮，咬牙切齿地接着说，&ldo;他再要到咱家里来，咱就商量好，给他灌烧酒，给他吃鸦片，琴会使枪，拿枪支了他的头，咱拿绳勒，用杠子压，不信咱妯娌四个弄不死他一个!&rdo;

崂峪庙（4）

北风呜呜地刮，雪粒如黑箭射向大地，雪沫子从门缝儿旋进来，嘶声响着如饿狼喘气。孙老者一夜一夜睡不着。老连长他操着了那份心，你不顺着他，你就永远不得安生；这老四你本身就在刀刃上走路，怎么可以拿回来那么多银元；这固士珍和高等小学结了仇，这一股子气化不开就永远都是事……

东厦房里，饶出了个犟主意，大嫂十八娃却和着泪水说了一万个&ldo;使不得&rdo;。饶又说：&ldo;那你就学得乖乖顺顺的，人家要咋就咋，事情记在心里，一旦得了手，也不能饶了他!&rdo;十八娃说：&ldo;好妹子哩，我想到天上想到地下，我哪怕活成一条狗，只要把我金虎养大就啥都有了。&rdo;饶说：&ldo;人要会装鳖，那活着也不难。按我笨想，你心甘情愿侍候人家，他就是一只狼，也不至于把金虎怎么了，把咱大大怎么了，你这样也是给咱护家哩。听说老连长有好几个老婆哩，怕就怕你去了受不了那份儿窝囊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