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穿透云层,一抹亮光照射在客厅中央的墙上。那是乔笑梅的一幅新娘照,穿着雪白婚纱,盛装艳丽的乔笑梅脸上带着温婉慈祥的笑容,柳眉弯弯,充满幸福与欢乐的大眼睛望着张仲文,好像在对张仲文说:&ldo;姐姐就想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可以照顾的人,可以互相依靠的人,就什么都足了……&rdo;
&ldo;你大功哥,就是我的归宿啊!&rdo;
&ldo;我一生幸福的归宿啊!&rdo;
张仲文举着剪刀的手停下来,僵硬在半空,他看着乔笑梅的照片,浑身发抖。姐姐美丽而又和蔼可亲的面容是那样温柔地看着他,这温柔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刀子,扎在他拿着凶器的手腕。最后他手一抖,还滚烫的剪刀砸在地板上,发出&ldo;咣&rdo;的一声响。寂静的深夜里这一声响吵醒了家里的大人,屋子里传来&ldo;谁啊,这么晚还不睡觉?&rdo;的质问声;张仲文慌忙端起水碗,抄起剪刀逃到走廊里,没想到一下子撞到了披着衣服出来看个究竟的姥爷,姥爷眯着眼睛问:&ldo;小文,你这是干什么?&rdo;
&ldo;我?我去花房……&rdo;张仲文随口应声。
&ldo;呵呵,你的那棵宝贝花儿半夜里还要动手术啊?&rdo;姥爷无奈地笑着说。
&ldo;……是啊。&rdo;张仲文勉强回答。
&ldo;小文,反正姥爷也睡不着,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花儿好吗?&rdo;因为明天的婚礼,姥爷心情激动。
张仲文抬头看了看白发苍苍的老人,点点头。
祖孙二人来到花房,张仲文怕老人有闪失,打开了所有的灯。花房里亮如白昼,张仲文领着姥爷来到空明七心灯前,老人一看这奇异的花朵,发出由衷的赞叹,夸奖道:&ldo;小文,你真是个巧花匠,我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rdo;
可是张仲文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指着花丛中央那唯一一个没有绽开的花蕊说:&ldo;姥爷,其实这花还没有完全成形呢;空明七心灯只要有一灯不亮,就还是凡种,算不得上品。&rdo;
&ldo;小文啊,姥爷知道,你为这花,花了不少功夫了吧!&rdo;
&ldo;十一年……整整十一年。&rdo;张仲文骄傲而苦涩地回答道。
&ldo;姥爷知道啊,你只要一放假,一有空,就整天钻在这又闷又湿的花房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天天钻研你的这个什么空明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这份心,这份力,真是不容易;好歹今天它也算是有了眉目,你该安心了吧?&rdo;
&ldo;不,我一定要种出真正完全的空明七心灯来,差一点,我也不甘心,不罢休!&rdo;张仲文把手中的水碗里的水缓缓地浇灌在花泥里。
&ldo;小文,你就是年轻;你听姥爷说,不管是什么花儿,再美丽,再珍贵,可是它要是开放了,就会有调谢的那一天,也就是说,没有不变的长久。你们种花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为什么你们都还愿意认认真真,呕心沥血地种花养花呢?&rdo;
张仲文呆了一下,迷惘地看着自己的姥爷。
&ldo;其实这其中的奥秘很简单,种花的人并不是想让花死,也都不是为了看花开才栽种的。小文啊,这十几年来,你辛辛苦苦地给花培土养肥,选种生芽;裁枝剪叶;捉虫看病,每一时每一刻你都在尽心尽力,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吗?花开了,你固然高兴;可是这花不开,你还不是依然兴味盎然地在看着它,守着它?人识花好花方好,好花只好养花人……你种它的那么多的时间里,我看你美着呢。&rdo;
姥爷的话像春天的小雨那样撒在张仲文的心房上,那空明七心灯似乎懂得人语,朵朵花儿扬起头,期盼般地望着张仲文。张仲文笑笑对姥爷说:&ldo;姥爷,我明白;咱回去吧……这屋子里潮,你的关节炎还没好,别多呆。&rdo;
&ldo;好,好。&rdo;老人慈祥地笑笑,小文拉着姥爷的手转身要去关灯。突然姥爷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说:&ldo;小文‐‐你听,什么声音?&rdo;
张仲文也站立住,他竖起耳朵,觉得背后若有若无地传来一种细弱缥缈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堂那里传来的丝竹轻奏的旋律,急若水淙淙,静如云雾濛濛;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婉转悠扬地从深夜的空气里钻进人的耳孔,浸到人的心里。两个人同时回头,只见水池中央的青绿鲜枝上,七朵花蕊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开放,那最中央的小花,羞涩腼腆地舒展开晶莹的花瓣。张仲文睁大了眼睛跑到花碗前,还没来得及兴奋,却马上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张口结舌地呆立在那里,因为他看见,最后一朵花苞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花都开了,可是并不是传说中的七种颜色,空明七心灯上只有六盏灯,岂不是笑话?
张仲文腿脚一软,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ldo;小文?你没事吧?&rdo;姥爷惊慌失措地说。
张仲文多年心血,功亏一篑。这花早不是什么花了,在他心中,那空明七心灯就是他全部真情挚爱的证明,是他心中渴望被承认,被理解的希望。可是事到如今,还是花开六朵,如今他心里面已经一无所有,万念俱灰;人生漫漫,他哪里再有力量和勇气去期待那第七朵花?去相信那遥遥无期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