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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第1页）

这大概是雍正最后一次和弘时谈话，所以，他显然也很有些冲动。他看也不看弘时地说：&ldo;朕其实半点也不&lso;圣明&rso;。杀张廷璐时，你一句话都不说，朕只是觉得你这人心太&lso;忍&rso;。他的事情过后，连朕自己也觉得处置得太狠了些。所以，从那时起，朕就下旨废除了腰斩之刑。这既是为了张廷璐，也是为了恕自己的心。隆科多搜园时，朕已经对你十分警惕了。八王议政时，朕只是觉得你暧昧，心底也有些阴暗，好像紧赶着要和八王共分一杯羹似的。但想来想去，总觉着你毕竟是朕的亲儿子，得宽纵时且宽纵，能包容时就包容吧。朕当时曾想，也许让你掌上大权，你或者会安份一些。好比一条狗，喂饱了它，它还能再咬人吗？却不料你竟然这么狠心，先想到杀弟弟，进而又要杀父亲……你你你，简直是古今天下最贪婪暴虐的衣冠禽兽了！&rdo;

弘时跪着向雍正跟前爬了几步，大声悲号：&ldo;我的好阿玛呀……您是儿子的父亲，您怎么能听别人的谗言呢？您刚才说的那些事，有些确实是有，但更多的却是绝无其事呀……&rdo;

雍正带着一脸的卑夷神气说：&ldo;你听人说过，杀人可恕，但情理难容这句话吗？你身为皇阿哥，万岁之下，千岁之体。你如果不为非作歹，哪个敢来动你一分一毫？又谁活得不耐烦了却来离间我们父子之情？朕在你面前，确实称不起&lso;圣明&rso;二字，但朕自以为，说句&lso;精明&rso;还不为过吧。假如证据不足，朕岂肯容得他们在半夜里把你捉到此地？朕假如不顾念父子之情，又焉能不把你交部议处，明正典刑？&rdo;

弘时的精神堤防，在雍正排炮般地轰击下，全面崩溃了。他委顿在地上，痛苦万分地说：&ldo;阿玛，儿的好阿玛呀……您开开恩；再听儿子一句话……儿臣确实是糊涂了，听了下人的挑唆，以为……以为除掉了弘历……儿子就占定了嫡位，所以才有魇镇他的事情……但在河南追杀他的事，是下边的人办过后我才知道的，并不是儿子自己生出来的主意……阿玛……您要把儿子交部议罪吗……啊？我的阿玛呀……&rdo;

雍正听他哭得十分凄惶，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眼泪也已夺眶而出了。他突然想起了弘时在儿时的模样……哦，那还是诸王夺嫡正烈之时吧，雍正被削职回府。他心情郁闷，借机抒发，每天只是逗弄弘时和弘历哥儿俩。有一次，他让弘时骑在自己脖子上，去抓树上的蝉。弘时那年也就是两岁来的样子，他竟尿了自己一脖子……唉，往事已矣，今天这个在自己怀抱里长大成人的孩子，竟想杀掉父亲，杀掉他的亲弟弟，还能让他再继续作恶下去吗？刚才那一闪念间的亲情，被这疯狂的夺嫡之欲吓倒了，掐断了。如果听任他继续危害社稷，别说是后世，现在自己就没脸去面对群臣，面对如张廷玉、方苞这些老巨。他们难道不会说自己是处心不公吗？他们还能臣服自己这个皇帝吗？以后凡是说到&ldo;正大光明&rdo;这个字眼时，不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吗？！他的决心下定了，再也不能犹豫了。他用低低的，但也是沉缓的语调说：&ldo;朕瞧不起你这样的窝翼废！大丈夫从容就死，能做得出，也应该当得起。你与朕站起来！&rdo;

&ldo;是。&rdo;弘时从地上爬起来了。雍正一眼就看到，他的额头已碰得发青，还有点点血迹。但雍正似乎视如不见地说：&ldo;你坐下。&rdo;弘时畏缩着坐回到小杌子上：&ldo;请父皇教诲……&rdo;

&ldo;你弑父杀弟，欺君灭行。依着《大清律》，除了凌迟之外，再没有第二条惩罚。&rdo;雍正的声音好像来自天穹之外似的遥远，&ldo;朕已仔细地思量过了，如果把你交部，那又是一件哗然全国的大案。不但你依然要死，还要带累不少人，家丑也就外扬了。所以，朕才决意秘密逮捕你，以免引起震动和众议。&rdo;

弘时感激地看了一眼雍正说：&ldo;儿臣谢父皇呵护之恩。&rdo;

雍正转过身去，为的是不再看见这不争气的儿子。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ldo;你知恩就好！你的罪，犯在十恶，断断没有可恕之理！但是朕与上书房军机处大臣们商量，不能把你交部显戮。因为国家经不起这样的大案迭起，二来，朕也丢不起这个人！&rdo;

弘时生出一线希望：&ldo;那么……皇阿玛是说……把儿臣圈禁起来？&rdo;

雍正摇摇头，没有说话。

&ldo;到岳钟麒那里去效命行走？&rdo;

雍正还是在摇头，但这次他说话了：&ldo;没办法给你减刑，也没办法给你身份，到军中更是没有名目。&rdo;

&ldo;那么儿子就只有削发为僧，长伴青灯古佛，来忏悔赎罪了……&rdo;

雍正突然转过身来，用十分沉重的声音说：&ldo;你难道还在想着活命之道吗？凭你的身份，哪个庙里能藏得住你？你想借佛前忏侮的名义求生活命，不怕将来一旦暴露，让你伤透了心的老阿玛再蒙羞耻吗？且不说你的罪已不可恕，就是能恕，你的心可恕吗？既然你不愿意自己想出路，那朕就替你说出来吧。你除了死，已经没有第二条出路了。&rdo;

弘时吓得泪流满面，他&ldo;唿&rdo;地一下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雍正的双腿。摇撼着，哭泣着：&ldo;阿玛，我的好阿玛呀，儿子是罪大当死，也没有可原谅的道理……可您就不念您子嗣单薄吗？儿子死不足惜，却要带累得宗室更加零落……&rdo;

&ldo;宗室？亏你此刻才想到宗室，不过已经太晚了！&rdo;雍正看到他这一副可怜相，心里头更是厌恶。他冷冷地说道，&ldo;朕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你装出这模样来也打动不了朕的心！一条，是你今天夜里就从速自尽。朕念父子血胤有关，会关照你的子女家人们不受你的株连。只给你一个小小的处分，遮掩了众人的耳目；一条，你就这样挺着，朕自然会把你的罪名和证据发到大理寺和刑部去议处。他们要是能饶了你，朕决不加罪。他们若不肯饶你这人神共愤的逆子，朕只有依律处置，绝无宽贷！因为朕已加恩给你，又亲自来劝你，你却不受这个恩典。&rdo;他的语调已变得异常沉痛，&ldo;俗话说，&lso;虎毒不食子&rso;，朕何尝愿意置你于死地？但你也要再好好想想，就是朕恕了你，你有何面目见朕，如何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又有何面目来见你自己的兄弟、家人、妻儿老小？不但是你，连朕也将羞得无地自容……但你若自尽，则可以一己之血，洗清自己的罪愆。世上的人，也会说你还算得上是个汉子，也不至于再让你的家人蒙羞……儿子呀，你……你自己想想吧……&rdo;说罢，他挣开了弘时的手，拖着沉重的脚步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图里琛说：&ldo;给你三爷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抬一桌席面来，要丰盛些！&rdo;

图里琛从皇上进到屋子里起，就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他真有点儿担心，万一弘时想要……他就立刻扑了进去。现在，他看到皇上出来了，便顺从地答应着：&ldo;扎！奴才这就去办。&rdo;他又走进屋里，看了看半昏迷半瘫着还伏跪在地上的弘时。锁上了门，就忙着去准备绳子、刀和药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