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围着翠烟打打闹闹。清殊边看边乐,哈哈直笑:“绿娆你别闹她了,只管吃去,不必学了,那盒子底下有方子,照着做就是。”彩袖挑眉,讶然道:“姐儿是多讨人喜欢,连带着方子都赏了?但凡有些手艺的师傅都有秘方傍身,现下赏了咱们,那王府厨子得怄死。”清殊浑不在意,吃饱喝足漱了口就钻被窝里,摆摆手道:“哎呀,别想了,你姑娘我天生万人迷。”如此这般地把过程略说了一遍,众丫鬟才了然。茉白又追着问今日的大小事,清殊只挑了几桩有趣的说了说。她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跟着姐妹俩也算见过些世面,从前在浔阳很有派头,即便来了曲府,也自认不输于京里的丫鬟。现下,那些挂在天边似的高门名姓出现在寻常的闲话里,无端地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年纪小的茉白最按不住好奇,扒在床边问,“姐儿,我听说太监公公大都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爱拿鼻孔瞧人,是不是真的?”清殊想了想才道:“前头儿说得对,后面却不全中,也有平易近人的公公,还跟老爷爷似的和蔼呢。”清懿在外间看书,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听她们闲聊,此时听见这句话,不由得从书里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想了想,到底没说话。流风院烛火燃到子时才熄灭,次日,清殊睡到快用午膳时才起。今个儿不准备出门,清殊只叫彩袖草草收拾了一番,顶着小丸子头,趿拉着软底拖鞋就往清懿房中去。才走到廊下,便撞见刚从屋内出来的清兰,只见她面容憔悴,眼下乌青,细看眼角还泛红,神情恍惚地差点撞到清殊。“二姐姐怎么了?到午时了,怎的不在我们这用过饭去?”“哦,是四妹妹啊。”清兰猛然回神,强扯出一个笑,“太太早就邀了我呢,不好辞的,我先走了。”说罢,身旁的奶嬷嬷便搀着她走了。清殊回头望了一眼她虚浮的背影,思索片刻,便小跑地冲进姐姐屋子,还未见到人便嚷起来。“姐姐!姐姐!我饿了,今个儿吃甚么好的?”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剩下的还在路上,彩袖率先端了碟子进来,蹙眉道:“祖宗小点声,叫外头那起子长舌妇听见了,又要说你不懂规矩,乡下人没见世面。别给人递话柄了,咱们这院子可不是铁桶,四处漏风着呢!”翠烟端了食盒跟在后头,朝外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可不是嘛,二姑娘才从这出去一会子功夫,我便瞧见刘妈妈往外走了,想是去太太那报信呢。”清殊敷衍地嗯两声,菜还在食盒里,她就已经拿了筷子开始吃。彩袖轻啧一声,笑骂,“你这馋嘴猫!我管不了你,我叫大姑娘来说你!”清懿在里头更完衣才出来,见清殊这饿死鬼模样,只摇头笑了笑,“由她去罢,左右是在我这,无妨。”清殊埋头吃得喷香,含糊道:“我在外头装得可好了,不必担心。”待填饱了肚子,一杯滚滚的热茶喝完,清殊舒坦地眯着眼,不经意问道:“方才二姐姐来做甚?”作者有话说:袁兆:下一章我怎么也得出来吧?求收藏雅集◎姐妹俩参加派对啦◎清懿还在小口小口抿着茶,闻言淡淡道:“送东西来的,又与我坦白了她的心事,同我昨日猜想的差不离,她确然是破釜沉舟。”清殊皱眉,不解道:“她若真豁出去,该找太太、或是爹,怎的求到你面前?”清懿挑眉不语,只笑看着她。对视片刻,清殊才恍然,指了指自己,迟疑道,“难不成,二姐姐是见我为她出了头,觉得我能出一分力?”说罢又挠了挠头,无奈道,“我一个小小人,出头吵个架便被你训一顿,竟指望我为她谋一桩婚事不成?”“倒不必这般高看你自个儿。”清懿又抿了口茶,目光凝在漂浮的茶叶上,“清兰绝不是蠢笨之人,她自然看得出太太想与姑姑家结亲的殷切,也看得出你得了世子的青眼。甭管人家为着甚么替你出头,总归你比她更有助力。再者,你又有副热心肠,肯帮她,哪怕一星半点也是好的。”“她知道暴露了这桩心事,成不成暂且不论,后续的刁难定会有。京中权贵看上程奕的并不少,不是项家女,也会是李家女,赵家女……昨儿又叫项连青吃了个闷亏,这位可不是省油的,仅仅窃玉之事都叫人这般难堪,谁知后头还有什么坎儿等着她。所以,她想来寻个庇佑。”清殊讪讪笑了两声,被那句“热心肠”说得不敢抬头,“哎呀,姐姐!”“你若不出头,这事儿也就捂下去了,项连青只当是她一人异想天开。除却错付她一腔柔情,旁的搓揉也自然不会有。”清懿嗔她一眼,继续道:“但因着你出头帮她,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咱家的意愿,我们姐妹都是一体的了。如今你是挡也得挡,不挡也得挡。”清殊心下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有麻烦上门了?”清懿颔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桌上压着的一封请柬。封面描金彩绘,还熏着馥郁的香味,上头用簪花小楷书写:项府,敬邀。清殊垂眉耷眼,丧气道:“都怪我,惹麻烦了。”她撑着脑袋预备着姐姐的教训,等半天,却等来了喂到嘴边的一块糕。“不怪你。”清懿掰碎了糖糕,小块小块递到她嘴边,一面道,“我妹妹生得这样善良热心,有甚么错?”清殊惊讶抬头,“姐姐不觉得我冲动嘛?”“我乐于见你有这般的冲动,又怕你冲动。”清懿眼中神情复杂,“我昨晚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说的话也不对。我虽担心你强出头,闯祸伤及自身,可我也并不能逼你做个谨小慎微的人。我呵护你长大,就是要你自由自在。如今为了这么点祸事,又要你忍气吞声,岂不是舍本逐末了?”这番话如同暖流淌过全身,清殊含着嘴里的糕,只觉得甜蜜无比。她环抱着姐姐的腰,依赖地靠着,嘴里嘟囔道:“姐姐疼我,我晓得。你的担忧,我也晓得。我答应你,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只管把‘莫生气歌’在心里念几遍,绝不冲动。”清懿叹了口气,摸了摸小人儿的头,低声道:“你不必这般懂事……”“我话说得重,也是叫你有怕味,须得时时长个心眼。小孩子家家不经事,也别真就吓到了。只是去赴个项府的雅集,除了些言语刁难,左右吃不了大亏,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甚么怕的。”清懿柔声安慰,心下却是凝重的。说到底,还是她势单力薄,没法护着妹妹随心所欲。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做了好几个噩梦。清殊没有见过真正的权势威压,她却见过的。幸好这次只是孩子间的龃龉,不会闹出大事。虽无关痛痒,却叫她警醒许多。她如今的筹码还不足以有与权贵谈判的资格,阮家在京里的生意还未完全掌握在她手中,还要再等几年,只要忍过这几年,一切都会好。清懿思绪逐渐飘远,目光却越发沉着。──这边厢,清兰一顿饭用得食不知味,被陈氏盘问了一番,便匆匆告退。目送她离去,陈氏遣退了下人,只留张嬷嬷随侍。“我倒不曾想过,二丫头平日里任人搓圆捏扁,这会子竟有这好胆。”陈氏一贯的笑容褪去,面色阴沉,“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不说实话,真以为我老糊涂呢!若是那两个嫡出的也就罢了,她一个外头带来的野种算甚么东西?我为芷儿谋划尚且费力,她倒想暗中勾搭上爷们,自个儿来成事?”张嬷嬷神色一凛,忙道:“太太慎言!二姑娘已然记在三姨娘名下,老爷也吩咐阖府上下不准再提她亲娘的事了。上一个嚼了舌根的已经打杀发卖了,咱们也怕隔墙有耳,徒惹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