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清懿觉得可笑,“那你对岳菀呢?那与你自小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后来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的女子,难道你不是念及与她的旧情,与她暗通款曲,生下清兰?惹怒母亲后,你以为去母留子,不教人知道清兰的身世,便没有人知道内情了?”这一刻,曲元德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即便是方才提及盐铁商道都不曾有这般分明的喜怒。他眼底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厌恶,沉声道:“够了!我对岳菀没有半分私情,如若不是你母亲仁慈,连那孩子我也不会留下。”“你这般厌弃岳菀,娶我母亲前她却是你心头的白月光,你因此冷落母亲许久。如今我母亲逝世,你又开始悼念她,你的真心,一文不名,微贱如草芥。”清懿冷声道,“你说你待众子女一视同仁的冷淡。可或许你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你永远在追寻失去的东西。”“大哥出生在你们恩爱时,于是你总待他有几分宽容。我出生时母亲正好得知你心有所爱的真相,于是你并不曾真心爱怜我。而椒椒的出生伴随着我母亲的死亡,你不愿接受这个真相,于是顺理成章地同意我带她回浔阳,哪怕一辈子不与你相见,你也不会想起这个女儿!”清懿说到这里时,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一丝波澜,语气带着几分嘲弄,“曲大人,您真可笑,也真可怜。你曾同我说,母亲恨你,不愿入曲家坟。我却要告诉你,她临终前连一字一句也不曾留与你。说到底,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哪里有值得她恨的分量?您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不恨我……”曲元德冷淡的面具终于破裂,口中呢喃着,显露出似有若无的狂态。良久,他猩红着双眼,从未如此失态地怒喝:“你住嘴!”“你无非是想激怒我,好筹谋你想要的东西罢了。”曲元德竭力按捺住心底狂涌的情绪,强行扯开一抹笑,“一条险之又险的财路,何必费这般心思?况且你一个女儿家,拿甚么筹码来与我谈判?就凭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女儿家又如何?你能做的我未必做不到,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和事,我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目标。我不愿活在你这方宅子下,仰你鼻息过活。我不愿教我妹妹受尽委屈还忍气吞声。我不愿我母亲的财物落入奸人之手。这些理由,足够吗?”“你又问凭甚么?我便告诉你。”清懿眼底暗藏波涛汹涌,一股冷然的气势油然而生,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就凭我这条命!”“怎么?曲大人敢同我赌吗?我知晓盐铁商道的那一刻,就已然与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内情如何,外人只知道我们是同气连枝的父女,我说的每一个字,走的每一步路,都与你息息相关!”清懿声如寒冰,“曲大人近年来越发觉得盐铁商道不够顺畅了罢?忘了同您说,里头到底有浔阳的人,念着旧主的情呢。”曲元德自诩城府深沉,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女儿要挟,且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虚张声势。或许,她早在回京前,就已经布好了局,等着他入网谈判。看似弱势,只能以性命威胁逼他让权,实则是警告他,他的性命也在她手里握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果然是我的女儿,这副蛇蝎心肠,像极了我。”曲元德喉头发出沉闷的笑,目光暗沉不明,他缓缓道:“杀你,你以为我不敢吗?”作者有话说:想征集一下可爱小读者们的意见,我的文名需要改一下咩?据说与古穿频道格格不入tvt诛心◎姐姐虾仁猪心啦◎“杀我?”清懿缓缓启唇,冷笑道,“曲大人真的有这胆子吗?”她目光锐利,不闪不避,与曲元德对视,眼底的挑衅昭然若揭。可那挑衅背后,却是千百遍深思熟虑后的沉稳。所有的咄咄逼人,不过是全盘算计好的筹谋。“放肆!”“哐”的一声,座椅与桌腿摩擦发出碰撞声,曲元德豁然站起身,从前被儒雅假面镇压住的深沉气势扑面而来,他目光阴鸷,牢牢盯着对面之人,视线一寸一寸刮过她脸上的神情。看似雷霆震怒,实则眼底夹杂着不动声色的探究。“时常有哪家姑娘体弱早夭的,虽会教你外祖父母难受一阵,但是,想必闹上一场,再有你妹妹侍奉膝前,也就罢了。”曲元德笑道,“我此生原就对不住你娘,如今不过是再添一桩罪孽,等我下阴司,到她面前受千刀万剐的刑,让她恨我一恨,也是好的。”他虽笑着,眼底却盛着冷意,眸中倒映着少女初露俏丽的脸,透过这张脸,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张熟悉的面孔——细而弯的柳叶眉,不点而红的唇瓣,如上等美玉般无瑕的姿容。记忆里有人语调活泼,“女儿样貌像你像我都是好的,只是你不爱笑,还是像我罢!”后来,那人不爱笑了,“咱俩一开始便错了,君既无心,何必将我骗得这样苦?你只需同我坦诚说了,我自然与你和离、”声音增添岁月风霜,沉静了许多,“我此去浔阳,一生不必再见。你若还有对我的几分歉疚,便将这份心放在孩子身上,阮氏妗秋,在此谢过曲大人的恩情。”……忽然有一刹那,心内冰冷而坚固的某一处,悄然轰塌。曲元德跌坐了回去,面容显露罕见的疲惫与颓然。他自诩凉薄无情,却没来由的,心软。清懿眼底的冰冷并不为他这一刻的变化所触动,她垂眸沉思片刻,正想继续攻心。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有人与下人争执,不过瞬间的功夫,那人便强硬地闯了进来,伴随着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父亲今日若敢动妹妹一根指头,从此只当没我这个儿子!”曲思行带着一身的汹汹气势,甫一进门便直奔清懿而来,待细细打量过妹妹周身,并未发现有何伤痕,这才缓和了脸色,关切问道:“受了甚么委屈,只管同哥哥说,我到家了,你自甚么也不必怕!上到老爷太太,下到小厮婆子,哪个给你不痛快,我一一替你出气去!”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清懿有些发怔。这一世,她们兄妹二人分隔两地,哥哥虽每隔一年半载便赴浔阳探望,但到底不在一处长大,失了些亲近。原以为感情淡薄了,如今一听他这话,好似回到上辈子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受尽委屈的那几年,阖家没有一个惦记着她,唯有哥哥年年来探望。曲思行一开始便不同意她与人做妾,只因她那时与袁兆情谊甚笃,又因他与袁兆相熟,知晓他的为人,这才勉强同意。起初,清懿还报喜不报忧,可后来她受的磋磨越发多,再瞒不住。直到有一次,曲思行来探望,她卧床不起,还强撑着笑,不教兄长担心。彼时,曲思行沉默许久,冷肃着脸说了同样的话,“受了委屈,只管同哥哥说,我不管是他们是甚么来头,谁也不能欺辱我妹妹。”清懿缄口不言,只是笑着说不曾受甚么委屈。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能再搭上旁人。袁项两家权势滔天,她不能教哥哥飞蛾扑火。曲思行再没说话,转身便走了。谁知,那次竟是兄妹二人最后一次相见。再听到兄长消息,她已然油尽灯枯,有人送来一束梨花,她睁不开眼,只闻得有香气缭绕鼻尖,身旁的侍女低声抽噎。清懿问:“谁送的?”“姨娘的……兄长。”“为何不见他人?”侍女停顿了很久,抽泣声越来越大,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曲大人……为了将您讨出去,在金殿上长跪不起,惹怒了圣人,被下了大狱!后来……后来……”“后来甚么?”清懿尽最后一丝气力,颤抖着声音问:“我去求袁兆,会得救的,你哭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