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清楚我的一切,那么……你就是幕后算计我的人,对吗?”曲雁华的眼底飞速闪过审视的光芒。那姑娘眼底自始至终情绪淡淡,像是执棋之人预料一切。“是。”她毫无掩饰,直白地承认。短短一瞬间,曲雁华眼底的光归于沉寂。她的心不断往下沉,可又像终于等到了另一只落地的靴子,不必再费心才想谁才是幕后之人。良久,曲雁华微勾唇角,笑道:“竟然真的是你。”“我从不曾轻视你,可我拿出的尊重,却远远低于了你的能耐。在今日看到你之前,甚至于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仍然抱着怀疑的心思。”曲雁华道,“因为我自信于我的判断,在这之前,我所有人生的豪赌,都赢得精彩。”她背弃裴蕴,不顾一切来了京城。她背弃阮妗秋,自私自利积累财富。她现在又筹备着背弃国公府,倘或没有现下这道坎坷,那她就能取代程善均,进入权力的中心。清懿眸光淡淡,忽然想起前世的曲雁华,确然如她自己所预料的这样,走上一条坦途。“可惜,过了今日,你将风光不再。”闻言,曲雁华完美无瑕的面具仿佛裂开一条缝隙,显露出一丝隐忍的情绪。“所以呢?懿儿果然是来看我笑话不成?”她还是笑着,眼底却炙热,“我原想着,即便是绝路,只要幕后之人露面,我也能有转圜的余地,可偏偏这人是你。”“掌握了能与我抗衡的商道,并非一日之功。冒着触犯律法的风险做这等买卖,不仅要有胆气,还需有头脑,除此之外,坚实的背景靠山与得力的人手缺一不可,这一切所需的要素,居然在你这个小丫头身上集齐了,怎教我不惊心?”“懿儿,我知道你恨我对你母亲凉薄,对你又存了算计的心思。”曲雁华声音有些颤抖,“可人生在世就是如此,若不为己图谋,谁知哪一日就摔得粉身碎骨?”“我自己种的因,得甚么样的果,我都认。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欠你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会还你。只是,奕哥儿是无辜的,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情。他爱慕你之心,也是真的。”曲雁华仰着头,骄傲得不愿让人看到她眼底泛红。傍晚,湖边,伴着日落西山的最后一抹暖光,她好像将最后的真心流露。良久,清懿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缓缓道:“这一招,对我没用。”一瞬间,为方才的氛围添砖加瓦的夕阳好似失去了暖色。曲雁华脸上恰到好处的哀戚缓缓收敛,她高昂的头慢慢低下,伪装到极点的温情彻底散去,露出冷漠的底色。“你母亲却每次都被我这一招骗到呢。”最精妙的变脸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幕转换。如清懿所料,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曲雁华的脑子里不停地推演盘算,威逼利诱留后手,种种阴谋阳谋过脑,终于定下她最擅长的攻心计。“所以,你大费周章算计我,只为了惩罚我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假面被拆穿。她懒得再装,“懿儿,按学里的德行教条来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倘或你信奉这一条,那我无话可说,你只管恨我就是。”“我这辈子,只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能否让旁人为我不求回报地付出是一种本事。至于我还不还,端看值不值。”曲雁华笑看着远处的垂柳,说出的话全然不复端庄,她好像彻底揭开外壳,透露出原始的恶劣情绪,好似破罐子破摔一般坦荡。听了这话,清懿却不恼,反而定定瞧了她一眼,笑道:“你的真心话?”曲雁华:“自然是。”“有些人装着装着,便将自个儿也骗了过去。”清懿沉默一会儿,眼底闪过嘲弄,不再看她,转而望向远处,“倘或有一日,你亲近之人遭难,你会不会救?”曲雁华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甚么难?为了救他我要牺牲甚么,又会得到甚么?”清懿摇了摇头道:“付出很多,然而甚么也得不到。”“那我不会救。”曲雁华冷漠道,“我只会做力所能及,又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交易。”“确然如此。”清懿突然道,“我认同你所言,倘或换做是我,也要考虑很多取舍,这是人性的本质。”“起初,你和我母亲或许有真情,但是归根究底,这也是交易一场。她给你傍身的钱财,换你照拂我们。可是这就如同做买卖有盈亏,对方不讲诚信,导致血本无归。所以这是没有擦亮双眼的代价。”清懿冷静地剖析道,“只是相对的,一个人丧失了仁义诚信与道德,势必也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你途径无数真心,也许是将你当妹妹的嫂子,也许是把你当母亲的女儿,也许……是把你当妻子的爱人。”“可你从未珍惜。”天色渐暗,晚霞的朦胧柔光笼罩着湖面,秋水共长天一色。美貌妇人与豆蔻少女并肩而立,与美景相得益彰。少女娓娓道来,一时竟消减了针锋相对的尖锐。“而我之所以布下这个局,无非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凡事都以交易论,那我便以你的方式,彻底让你尝到苦果。”“哦,忘了说,你典卖的那些店铺,都是我暗中收购的。”清懿淡淡一笑,“我母亲所有的财产,一分不剩全被我拿回了。故而,这桩恩怨,到此为止。”到此为止。这四个字落在曲雁华耳中,并没有如释重负。“往事何必再提,我……”曲雁华沉默许久,缓缓道,“我已然是这副模样了。”“我对不起的人那样多,只是他们不像你,有对付我的本事。”曲雁华扯出一抹笑,“若仅仅是了结旧怨,你不会来多费口舌。说罢,你还有甚么目的?”清懿看了她一眼,眺望着远方,漫不经本文由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君羊整理心道:“有些是没对付你的本事,有些……是舍不得罢了。”曲雁华眸光微动,最终甚么也没说。“至于我的目的……”清懿停顿很久。短短一瞬间,曲雁华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她漫无边际地想,一个城府这样深的姑娘,不知是多恨毒了她,才能设计这样的圈套。曲雁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料,听见她说道:“我是来帮你的。”曲雁华一愣,琢磨了一会儿,又嘲弄道:“将我推到这步田地的是你,如今说帮我的也是你。都是曲家人,不必玩儿这套把戏。咱家人天性凉薄,无利不起早,不做亏本买卖。你父亲不是个好人,我也不是好人,至于你,不必说你是善心大发,怪可笑的。”“嗯,你这句批语极对,你不是甚么好人。”清懿顺势点头道,“你唯利是图,工于心计,为人虚伪狠毒……”她一连说了许多贬低之语,最后却道:“即便如此,那也与我无关。我要的是仅仅是一个头脑清醒,手段高明的下属,只要你能做好我交与你的事,于我而言,你便是个得力之人。”“下属?”曲雁华沉默好一会儿,甚至难以置信地笑出声。曲雁华自诩聪明一世,即便遇上地位崇高的贵人,她也难有打心眼里臣服的。如今,竟被自家小侄女随口一指,命她做个听话的下属。饶是她定力再好,此刻也难掩惊讶。曲雁华嗤笑一声道:“小丫头,你知道自个儿在说甚么吗?你想让我在程善均的眼皮子底下为你做事,你可知这有多凶险?”清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难道你以为我在同你商量?”曲雁华猛地一愣,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压制回了肚子里。“我有大把的功夫与你耗,可你的时辰不多了。”清懿露出一个笑,“失去你这个帮手后,程善均会找到新的管理者,这个人恰好是我埋下的棋子。无论你答不答应,我要做成的事,总会做成,届时,只有你,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