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徽容握紧缰绳,狠狠盯着隔壁的武状元,“那这次就赢给她看。”少年突兀地调转马头,飞奔至裴萱卓面前,扬起唇角道:“裴姑娘,信不信,我会赢给你看。”第一次,最平和的世子殿下燃起了好胜心。裴萱卓挑眉,有些讶异。她眼底倒映着少年神采飞扬的身影,短暂的怔愣后,她点头:“嗯,那就努力去赢罢。”晏徽容笑容越发耀眼,他直视她道:“好,你等我。”清殊眼见搭档的熊熊斗志已经超过了自己,一时分不清比赛的主角是谁了。铜锣响,战鼓起,晏徽容率先冲了出去。玄衣少年一改往日的清雅之气,策马扬鞭时说不出的潇洒利落。“我拖住他,你去射靶!”他快速吩咐,旋即打马飞奔,高声喝道:“董国良,是爷们儿就别为难姑娘,咱俩过招!”董国良就是武状元,他自小臂力惊人,力能扛鼎,于武力上有绝对的自信。“世子爷,在下倘若使出全力,掰折了你的胳膊怎么办?”疾风中,他语带嘲讽,全然不将晏徽容放在眼里。“是吗?你不妨试试看?”少年沉着脸,玄衣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在飞驰的骏马终于与之平齐时,他陡然发动,飞身一记回旋踢,直击其面门!董国良脸色一变,来不及避开,生生抬手抗住这一脚。紧急勒住的马儿仰天嘶鸣,烟尘滚滚之下,董国良大喝一声,积蓄的力量轰然爆发,虎虎拳风狠狠挥向晏徽容!电光火石间,他敏锐避开这一拳,直直退后几个身位。很快,对手的招式接踵而至,一拳接着一掌,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众人的心都揪紧,尤其是高台上的永平王妃卢文君,她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凌厉的拳风擦着他的脸过去,只消他停顿一瞬,落在身上的拳头几乎能将骨头打断!“董状元蛮力惊人啊。”在对手骇人至极的杀招下,晏徽容竟然还笑出声,嘲弄道,“可惜……只有蛮力罢了。”董国良额头青筋毕现,被这句话激得热血翻涌,连眼睛都红了,他一字一顿:“那不妨领教在下的蛮力。”遭挑衅的猛虎再没有丝毫顾忌,在接二连三的出击时,终于逮住了对方缓慢的一瞬间,倏然扑咬!看不清是如何动作,那道利爪狠狠钳制住晏徽容,下一刻,暴雨般的拳头砸向他!“啊!”卢文君跌坐在塌上,急急道:“来人!让他住手!叫容儿下场!下场!”“文君,我晏家男儿不是窝囊废,没有中途下场的道理。”皇后不动如山,“他年纪小,却也是个有血性的,你让他下场,也是不给他脸面。”卢文君再心疼也知道分寸,不敢多言。与此同时,盛尧的脸色也难看的紧,她几乎不敢盯着眼前这一幕!二人已经弃马下场,真刀真枪地对战起来。一贯清贵的公子哥此刻狼狈不堪,被那一拳又一拳砸得直不起身。周身尘土飞扬,有刺眼的鲜红混在泥土里,触目惊心!“世子爷,你金尊玉贵,何必要同我较真。你知道,这只是郡主的闹剧,你让一步又如何?”董国良笑看着被打倒在地的晏徽容,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视。这些贵主们个个都自以为是,就像那个晏徽霖一样,叫哈巴狗们让了几招,便以为自己当真是天下第一。他董国良平生最恨讨好权贵,今天他就要让这些人知道,假脸面就假揣着,别想让他陪着演戏!是骡子就别混进马群里!以为少年再也起不来,他冷笑一声,转头上马。在错身的瞬间,却见玄衣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啐出一口血沫子,抬眸时,眼底还带着笑,只是笑容里藏着森森戾气。“让一步?董状元,你也不过如此啊……”他挑衅地勾了勾手,弯起嘴角,露出乖张的笑,“来,打倒我。”因是玄衣,即便血迹渗出,也看不出伤势,只是清殊看到了他藏在袖子里发颤的手,心里一沉,知道他胳膊断了。看出好友不对劲的还有盛尧,她咬牙切齿道:“他还想挨揍?求死心切吗?!”座下,裴萱卓目光凝重,袖子里的手指攥紧,“他在找制胜的时机。”盛尧皱眉,惊道:“他一直在挨打,那个大块头像头牛似的壮实,怎么赢?”“是啊,他怎么赢?”裴萱卓喃喃自语,她似乎代入了场上的少年,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半晌,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瞬间又暗淡。她知道了答案。一力降十会,正面对上董国良,满武朝能赢过他的人屈指可数。除非兵行险招。对方的挑衅再次点燃董国良的怒火,他坐在马上,睥睨着少年,“殿下,你会后悔这句话。”同一时刻,清殊已经领先晏乐纯三箭。疾驰间,她一心二用,回头望向晏徽容。“躲开!”她喝道,旋即抬手,拉弓,箭羽瞬间飞射而出!箭矢“咻”地扎进董国良的坐骑身上,马儿撒开四蹄,仰头嘶鸣,疯了似的将人甩下马背!就是这一刻,晏徽容默契蹂身而上,少年的拳头狠狠砸向对手,像是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他没有浪费丝毫的力气,只为将他打得失去战斗力。董国良被打出火气,发狠反扑,却被抓住时机的少年压制。“别再纠缠了,快来帮我!”晏乐纯急坏了,靠她自己的骑射,根本追不赢清殊,她只能靠董国良。清殊心情同样沉重,她知道晏徽容付出了多少力气才拖住对方,更知道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比赛还是一炷香的时间,再拖下去,就不知怎么样了!她突然勒住缰绳,马儿被强行调转方向,与终点背道而驰。“晏徽容!”少年倏然抬眸,冷喝道:“回去!不许过来!”“滚你的,以为我要放弃吗?”清殊打马而来,愤愤怒喝:“都比到这个份上,你搭上半条命,我还能让你输吗!接着!”一杆长枪被清殊拖着扔到了地上,砸得当啷一声响。“太重了,你将就用!”清殊累得直喘气,送完武器头也不回地走。“……”塑料友谊还有几分价值。比起赤手空拳,有武器后自然添了几分胜算。晏徽容夺过长枪,劈开董国良袭来的掌风!少年师承大内武学第一人,一套红缨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围场众人从未见过晏徽容动武,纷纷被他行云流水的招式镇住。盛尧惊道:“他说他从前在太学无敌手,我还当是吹牛呢,谁成想是真的!深藏不露啊!”裴萱卓的眸光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他无疑是令人惊艳的。像是初升的旭日竭尽所能地展示出光辉,期待这样耀眼的一刻可以让人看到。她不是迟钝的人,甚至于对人心的揣摩敏锐到可怕。同样,她几乎不会被寻常人拥有的繁杂思绪困扰,比如,她从不考虑自作多情的可能。在少年大放光彩的时刻,他不经意将目光投向观众席。人群里,谁也不知他看的是谁。裴萱卓却在短暂的一刻意识到,他看的是自己。少年人的心思太澄澈,在遇到心上人的时候,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神采,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皇室贵胄呢。场中优势渐渐向晏徽容这一头倒转,众人欢呼声不断。热闹中,裴萱卓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阴影下。骄阳投射的光芒停驻在她脚下,只需要往前一步,她就能沐浴其中。微风卷起素色的裙摆,少女垂眸。她看着明暗分割的那条线,眼底平静如水。倏然,她莫名想起幼时叔父教她的那句诗——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