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若不允呢?”不等他说完,那人便笑着说,“你要将他们全杀了?”白玉麟沉默片刻,冷声道:“是,我们就撕票。”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青年郎君唇边的笑越发浓烈,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白玉麟,你们鹿鸣山自诩义匪,当真没做过一件错事?要我既往不咎,便要你们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才是。”论道理,白玉麟并没有输过谁,可这回他心底却凝重了几分。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人根本不想同他们谈条件。他看穿了鹿鸣山的虚张声势,也看穿了他们山穷水尽。一个胜券在握的人,永远不会听弱者谈判。白玉麟眼底眸光渐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然郎君不答应,那么,我们鹿鸣山只好玉石俱焚了。”说罢,他缓缓解开衣裳,只见腰间赫然绑着一圈火药!见此情形,众人都骇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火药难制,可一旦做成,杀伤力就极大。曹知府吓得趔趄,脸上的肌肉都在抖:“这!这厮好……好大的胆子啊!郎君,不然就答应他罢!”不止曹知府,连白玉龙都不知自家兄长有如此计策,惊骇道:“兄长……你这是做甚么?”白玉麟头也不回,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对方若要动手,我会拦着他们,你带着弟兄后撤……还有人质,你也带走。”白玉龙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又看了一眼城楼上的那个人,红着眼眶道:“当真谈不成吗?”她以为可以的。她以为那个人再如何,也会留他们性命的。白玉麟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似乎看穿她所想:“在我做这件事之前,也许他会放过我们。可现在……”城楼之上,青年郎君终于正眼看向白玉麟,眼底翻滚着沉黯之色。彼此的眼神隔空对峙,火花迸溅。“玉龙,我们不能图自己苟活,咱们手底下的兄弟或多或少犯过错,按照他的铁律,少有人幸免。你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吗?”白玉麟道。白玉龙含着眼泪,抬头盯着城楼上的人,心脏不断往下沉。良久,只见那人缓缓勾出一个笑,似乎是叹息,又像在陈述,“威胁我?”轻轻抬手,城楼之上出现一排弓弩兵,锐利的箭头对准了城下之人。“记得上一个是甚么下场吗?”他笑问。白玉龙怒喝道:“姓袁的!你要赶尽杀绝吗?我手里还有人质!”“哦,人质。”他有些意兴阑珊,像是才想起有这么回事,顿了顿,才淡淡道:“关我什么事?”白玉龙愤恨地盯着他:“你这个冷血王八蛋!”“我给过你们机会。”对方任她骂,并不动怒。俊逸的眉眼带笑,唇角微勾。他歪了歪头,又撑着胳膊靠在栏杆上,眸中浮上阴冷,“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很不喜欢。”他一字一句重复,谁也不知道这勾出了怎样的回忆,竟让他的脸色如寒潭。白玉龙被他的神色震住,喃喃道:“你真要杀我……”白玉麟视死如归:“无需多言,动手罢。”青年郎君缓缓垂眸,手中把玩着紫檀木佛珠,曹知府立时寒毛倒竖,心知他杀心已起。就在这当口,一匹快马急冲而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高喊声——“郎君!住手!住手!”马匹冲过人群,停在城楼下,柳风连滚带爬地跑上去,几乎没了半条命。面对着郎君脸上的不豫之色,柳风气喘如牛,说不出一个字,只来得及拎出一条玉坠。曹知府急得拍大腿:“这是何物!柳小哥倒是快说啊!”柳风喘不上气,一边指了指下面,一边指了指玉佩,像个家里着火的哑巴,又急又憋屈。曹知府刚想夺过玉坠,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接过。透着青色血管的修长指节细细抚摸碧绿的纹路,轻轻摩挲,最终定格在那个古朴花纹处:曲。他似乎怔愣片刻,旋即,视线缓缓挪到了场中央那架马车——那架从头至尾,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马车。“是她?”他听见自己声音带着哑意,是极力克制情绪后伪装的平静。柳风终于缓了一口气,点头,郑重道:“是她。”曹知府不明所以,浑浊老眼里倒映着他的神情,“郎君……这是怎么?”青年郎君扯开一丝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像是在嘲弄这场闹剧,又像在掩饰心底深处的某种悲哀,谁也不知其中酝酿了怎样的雷霆暴雨。作者有话说:今天猛猛更新!大写特写!一些即将打脸的话:哦,人质,关我什么事?旧人(三更)◎姐姐姐夫见面啦◎一眨眼的功夫,情势陡然发生转变——弓弩手突然全部撤退。鹿鸣山众匪面露疑惑。旋即,只见那人突然走下城楼。剑拔弩张的对阵之中,他手无寸铁,就这样施施然在白玉麟面前站定。因为离得近,还能闻到浓厚的火药味。如若此刻点燃,他就真正同归于尽了。白玉麟直觉是柳风的话起了作用,可到底是什么话,他却猜不到。“郎君这是做什么?”那人掸了掸衣摆的灰尘,缓缓抬眸:“来谈条件。”白玉龙瞪大双眼,立刻翻身下马,蹭蹭两步跑到他面前:“喂,你耍我们呢?!方才还不肯,现下又肯了?”对方不答话,直直望着白玉麟,眼底闪过不耐,“你说的那几条,我全都应了。”白玉麟尚未开口,白玉龙当先惊讶道:“你愿意给弟兄们原籍,分田地?”他点头:“嗯。”“你愿意既往不咎,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嗯。”她接着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语气越发雀跃,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与头脑简单的白玉龙不同,白玉麟敏锐地察觉不对,“那郎君想要什么?”那人静了片刻,用腰间的佩剑指了指他:“把火药卸了。”白玉麟迟疑一瞬,还是将火药解开,小心递给属下放到远处。“我既卸下,郎君也请将配剑解了。”没有犹豫,“当啷”一声,名贵的配剑被利索地扔在一边。“还有何要求,现在一次性说完。”他眼底的不耐越发明显。饶是白玉麟再机灵,也琢磨不透眼前的状况,只得讷讷道:“没有了。”话音刚落,青年抬腿便往马车走去。通身贵气的郎君,走在一众凶悍的匪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可他所经之处,人群却自动分出一条路,一时间,场面鸦雀无声,只余不远处风吹旷野的呼啸。车内,清懿尚在昏睡。半路上,她的不适感卷土重来,又陷入昏沉直到现在。所以,她并没有察觉胸前的那块玉佩越发滚烫,散发着灼灼热意。像是,在提醒它的主人。风从旷野边际吹来,透过空荡的车窗,轻拂她的发丝。车内忽然照进大片的光——有人轻轻打开车门。翠烟和茉白见到来人,俱是一惊,刚要出声,却被他示意噤声的手势打断。清懿睫毛微颤,她似乎陷在不大美妙的梦境里,眉头紧蹙。直到光线照在眼皮上,她才缓缓睁开眼。刚睡醒时,那双眼眸中尚带着茫然的水雾,这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的她。兴许是因为思绪还在梦里,当她看到来人,短短的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梦里,前世,她出嫁那天也是这样的情景。俊美的郎君撩开车帘,眼眸里倒映着盛妆的新嫁娘,身后是吉时的晨光,他就那样逆着光俯身看她,叫她一生也难忘。“袁兆。”梦里,她这么喊。也许梦境总是撷取片段的记忆,这一刻的她并不记得那些离愁别绪,只记得嫁给心爱之人的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