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兆又问:“真不养?”清懿仍然摇头:“我们放它回鹿鸣山罢,它有它选择的自由。若是有缘,自然还会遇见。”“你在楚江殿上一回香,倒带了几分禅意,看来悟性颇高啊施主。”袁兆打趣她。清懿嗔他一眼,不理会。-那小猴子最终还是放回了鹿鸣山。袁兆没有假手于人,次日一早便着人带路,往山里去了。清懿在客栈等了一会儿,直到午膳时分也不见他回来。心下有些担心,却也不好独自出门,于是只能坐在窗边等。今日的江夏城还是热闹,客栈下面就是人最多的坊市,来来往往的商贩与顾客络绎不绝。里头有个熟人,就是昨日借他摊子休憩的老伯。他见到了窗边的清懿,招手高呼:“小娘子,又见面了!”清懿有些意外,笑着挥手道:“老伯好。”她学着袁兆用方言打招呼,“老伯吃了吗?”小老头笑呵呵,声音响亮得半条街都能听见:“吃了!你呢?我这有刚出炉的饼子,送上去给你尝尝。”说着也不等清懿答应,就包了两只饼放在下面的篮子里。他见清懿不动,赶忙道:“拉上去,趁热吃!”清懿这才晓得,原来客栈或宅邸的高楼都备了拉绳篮子,方便闺阁中的姑娘或小媳妇购买来往小贩的货品。见老伯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第一回卖了。清懿愣了片刻,赶紧回屋找到袁兆留下的钱袋子,她不知道饼子的价钱,约莫捻出小半吊钱放到篮子里,多的权当是感谢老伯昨天的好心。谁知老人家一看见钱就恼了,瞪着眼道:“小娘子这是做什么?拿回去,拿回去!这是小老儿送你的,不值当几个钱。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他声音又大,活像吵架,引得众人都往这处看。这条街住的都是老街坊,彼此知根知底,乍一看有个这么眼生的姑娘,俱是好奇。有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凑上前道:“张四叔,这姑娘是谁家的?怎么从没见过?”“是啊,生得这样好看,要是江夏人,咱们早就见识了。”一旁的婆子笑道。老伯眼一瞪,猛拍他一巴掌,“滚一边儿去,你打什么鬼算盘我不知道?人家是有夫之妇,去河边照照自己的德行,少在我跟前儿弄鬼!”浓眉小伙被老人家一巴掌打得生疼,委屈道:“哎呀四叔!你听我说完,这回我真没打鬼主意。你有所不知,昨儿咱们的酬神大典没办成,就是因为扮观音的李娘子被山匪劫了,现在还下落不明呢!族老急得冒火,这才打发我们几个四处找面貌齐整的小娘子扮观音!”老伯狐疑,但是心下已然信了几分,毕竟昨天的酬神大典确实没办成。酬神是江夏人的传统,是一年中不可缺少的节日,观音娘子没了,莫说族老上火,全城人都没有睡得好觉的。“可那姑娘并非是江夏人,且有了人家,你让她扮观音,族老愿意?”浓眉小伙立马换上笑脸:“肯!怎么不肯?这位姑娘昨儿在楚江殿,得了里头小师傅福泽深厚的批语,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都说这姑娘好运道,若得她扮观音,那才是好兆头!”他们一气儿把来龙去脉都说清,也是为了叫楼上的人听得真切。清懿倒不是介意抛头露脸,只是这个邀请实在突然,她自小长在闺阁,哪里有过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面的经验。“老伯,此等重任,我实在难当。”她想了想还是推辞。浓眉小伙一脸可惜,老伯倒不在意,只招呼她趁热吃饼,拉着人回去。合上窗扉,清懿闲得无事,便随手画了一副酬神夜会图。直到画毕,还是没见袁兆回来。瞧着天色快要擦黑,清懿再坐不住,想托掌柜打听打听。才走到门边,就听门被敲响。清懿忙上前开门,来人却不是袁兆,而是一个神色焦灼的老头。老头一见她的面,就深深鞠了一躬,“小老儿姓陈名德庵,还望夫人莫怪我的唐突,实在是情势所迫,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老人家不必对我一个后生行此大礼,你只说你所求之事,若能相助,我定不推辞。”清懿道。陈德庵这才说明他的来意。原来他就是主持酬神大典的族老,如今正因为观音娘子失踪的事焦头烂额,听得手底下的后生说起清懿,他才燃起一丝希望,急急赶来客栈。此举算不得有礼,却也如他所言,是情势所迫,不得不着急。“……小老儿知道夫人的顾虑,你们外乡人最守规矩,女子轻易不肯露面,即便露面也不愿人知道名姓,既如此,小老儿在此发誓,绝不会外传你的身份!”清懿的确有些担心此事,毕竟人多口杂,说不准就有同京城沾亲带故的,若是传来出去,只怕她的日子又要难熬。见陈德庵如此保证,她的顾虑打消了几分。“族老,我夫君尚未归家,此事我还想听听他的主意。”清懿道。陈德庵追问:“不知郎君现下在何处?我即刻打发人去寻。”清懿道:“一早便往鹿鸣山去了,如今尚未归家,我也有些担心,还望族老能帮我打听打听。”陈德庵拧眉思索:“鹿鸣山?那处虽不比凤头山凶险,但也是山匪易出没的地带,姑娘放心,我现在就派人去山里找,一有消息就告诉你。只是酬神大典就在今晚,还望姑娘先装扮上,若是答应,即刻便能露面。若是不答应,小老儿也绝不为难姑娘,一切皆凭你的意思。”这话首尾兼顾,颇有水平。清懿见他这般恳切,索性也不再犹豫,“罢了,族老既然帮我寻人,我也帮族老这个忙,只望江夏百姓不嫌弃才是。”陈德庵大喜,抚着胡子笑道:“好啊!好啊!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们上哪再去找一个这样的观音娘子?百姓满意还来不及,怎谈得上嫌弃二字?!小老儿在此多谢姑娘!”说罢,陈德庵退出去,三四个妆娘喜笑颜开,推门而入,不知在屋外等了多久。“真是好俊的小娘子!”为首的丰满女子年约四十来岁,丹唇未启笑先闻。她风风火火上前替清懿梳妆,不住地打量镜中的脸蛋,连声夸赞道:“哎哟,我即便是个妇人都要羡慕你家夫君了!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香,才得你这样俏的娘子。我邱丽娘的手装扮了十数个观音娘子,个个都是顶俊俏的长相,今儿遇着姑娘,才头回晓得真观音娘娘是什么样!”清懿没有遇见过如此盛情,偏偏她夸得直率又真诚,便是个木头菩萨也得被逗笑。其余几个妆娘也是妇人打扮,都是泼辣性子,很敢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屋子热闹得快要掀翻屋顶,这也巧妙地打消了清懿的拘束。等到清懿换完了全套的裙装,装扮一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嗓门子们俱是一静。好半晌,才见邱丽娘惊叹道:“我的乖乖,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她支吾半天,也找不出词儿来形容。另外几个妆娘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瞪老大,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看。清懿见她们都不说话,试探问道:“诸位姐姐瞧瞧,可有不妥之处?”邱丽娘摇头:“妥,妥得很!好姑娘,听我的,一会儿就这么出去,保管明儿江夏城就传见到来真观音!”清懿当她夸张,轻笑着摇头:“姐姐谬赞了。”大典的时辰马上就要到,清懿戴着帷帽,由邱丽娘等人护送着前往楚江殿。在小阁中等候时,清懿还挂心着袁兆的下落。恰在此时,白日里那个浓眉小伙儿前来报信:“姑娘,哦不,这位夫人!你家夫君有消息了,我们派出的一队人就在去鹿鸣山的路上撞见你家夫君,不多时就要到了,族老派我来传信儿,叫你务必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