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徽霖将擦手的帕子扔开,笑道:“你尽管说,惹怒我可没什么好处。”“是吗?那我还真想试试。”清殊丝毫不畏惧,直勾勾地盯着他,“敢问殿下,究竟是真对我有意,还是因为晏徽云中意我,所以你要抢过来?”晏徽霖笑容僵住片刻,眼底泄露一丝狠戾,很快又恢复原状,“若我说二者都有呢?”“那我越发瞧不上你。”清殊不屑地冷哼,“晏徽云虽也不是多么像样的人,可他出手大方,金银珠宝整箱整箱地往我家送,许我的是世子正妻之位。而殿下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另娶他人为妻便罢了,屋里还养个小的。掳我来的手段不光明,住的地方也寒酸,您说说,哪样比得过人家?”姑娘伶牙俐齿,连讽刺的表情都带着俏,晏徽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刚伸手却被她躲开。“在做到这几点之前,别碰我。你要同晏徽云比,好歹要有拿得出手的,要不我凭什么跟你?你要是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那以后你都睁着眼睡觉,否则我迟早都要弄死你。”晏徽霖被这样劈头盖脸地威胁,不怒反笑,欺身上前道:“说话这么硬气,是不是还想着晏徽云回来给你撑腰?打量我不敢真动你?那我告诉你,他兴许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你再好生想想,要不要跟我?”他的目光犹如鹰隼,笑意里隐藏着探究,似乎在判断她的真实性情。听到晏徽云死亡的消息,清殊瞳孔短暂地收缩,旋即立刻隐藏在黑暗里,转而挑眉笑道:“没有晏徽云,还有晏徽容,再不济那么多王孙公子排着队等我,倒是殿下要好生想想,我这样的人,可不是你随意采摘的路边野花。想我跟你,就先把姓项的休了,再把你隔壁小的赶出去,我可容不得沙子。“晏徽霖仰头大笑:“好,好!当真是个泼辣的性子,可谁叫我就喜欢你这样呢。来人,吩咐下去,找人重新布置曲姑娘的屋子,衣裳首饰都挑最好的来。”“还有你这破屋子太小了,我要去院子里逛,带几个俊俏丫鬟来伺候我,拔舌的婆子看着都可怖!”“好,都依你!”院子很小,这边的动静很快便传出去。次日一早,秦蔚然竟主动等在清殊门口,开门见山道:“别真信他!项家是他最大的助力,他不可能为你休妻。你的那些缓兵之计,在他眼里不过是猫抓耗子的游戏,乐意哄你,装作上你的当罢了!”清殊淡淡道:“我知道他是逢场作戏,他是傲慢,因为用这样的方法成功过无数遍,便觉得这次也一样,所以不怕陪我玩。可我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一刻钟也罢,一个时辰也好,能拖多久是多久。我得想办法逃出去。”秦蔚然:“逃出去又能怎样?!只要他放出风声毁你清誉,最后你都得乖乖回来!”清殊沉默片刻,忽然抬眸,“什么是清誉?是所谓女子的贞洁吗?不瞒你说,这次就算他不放出风声,我也会主动去告他!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龌龊!”秦蔚然似乎被震住:“你疯了?!你的婚事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嫁人?!”清殊看她许久,目光软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蔚然姐姐,被侮辱被强迫不是女人的错,为了莫须有的清白,我们要含恨隐忍,甚至为作恶者辩护,这样的清白不是清白,是枷锁。”“其实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昨天是侥幸逃脱,倘若我哪天真的失去所谓的贞洁,我也会好好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只要能踏出这里一步,我都会堂堂正正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清殊声音渐渐沉静,“世人用贞节牌坊捆住女子,可从来如此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吗?我有一口气在,就要发一次声,即便微弱如萤火,可我知道一定有人懂。”“蔚然姐姐,从前我见你是性情耿介,胸中有意气的女子。或许你听过太多要为大局着想,为名声体面考量的话。可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一块活牌坊,你要为自己活。”清殊轻声道,“如今只是你遇见的一道坎,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爬起来,往前走。”“可是……可是……”秦蔚然许久不曾流泪,可现下却突然泪流满面,“世人言语如刀……”女子生于此世,风刀霜剑严相逼。清殊顿了很久,为她递上一条手帕,“那就让刀剑先砍在我身上。”状告◎妹妹告状啦◎许是觉得两个弱女子怎么也掀不起风浪,晏徽霖当真顺了清殊的意思,撤走了哑巴婆子,转手招来几个面嫩的丫鬟,赌博吃酒的守卫也被勒令不许进入院内。清殊看在眼里,却并未掉以轻心。这里不知是哪个地界,荒无人烟,连吃食都是每隔几日从外面运来。马匹车辆等物都在院外,清殊接触不到。倘若说晏徽霖的目的是囚禁她,那为何不继续赶路,走得越远越好。她毕竟是朝廷命官的亲女,按照这个距离,如果发动护城司地毯式搜索,必定会找到她。除非,晏徽霖另有所图,可他图的是什么呢?清殊在院子里踱步,新来的丫鬟小心翼翼上前。“姑娘,请用茶。”“放那吧。”清殊漫不经心。丫鬟又重复:“姑娘,如今天冷,趁热喝罢。”清殊顿了顿,侧眸望去,只见是一个颇为眼熟的人。思索片刻,她用口型道:“青萝?”那个被项连伊迫害,扔到乱葬岗,后被盯梢的赵鸳救下的丫头。转瞬间,清殊便明白,是姐姐找到她了。可院中情形不明,她只能派一个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丫头进来探探底。丫鬟恍若未闻,一面搁置茶盏,一面用气音道:“今夜援兵至,要是场子乱起来,姑娘以保重自身为先。”清殊不动声色点头。一整个白日,清殊都在安静地思索。明日就是皇后千秋宴,如此敏感的时刻,晏徽霖会不会是想趁此机会让此事盖棺定论,纳她为妾。届时,即便晏徽云九死一生回京,也再无回旋的余地。倘若姐姐今夜起事,必定正面撞上回来的晏徽霖,他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思忖至此,清殊眼神渐冷。她不能束手就擒。-才刚入夜,深山里便响起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新来的丫鬟见主子们各自回了房,便凑做堆闲聊,好半晌,年长些的忽然道:“灶上可炖着东西?是不是糊了?”“厨下都干净了,不曾有东西。”“兴许是姐姐鼻子有毛病。”众人仍嘻嘻哈哈地小声调笑,她们都是年轻姑娘,又不知这是何地,只当是个银子多事少的肥差。又过了片刻,那股呛人的烟味越来越浓,直到天边隐隐泛红,才有人惊道:“是走水了!”着火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火势骇人,丫鬟们顿时炸开了锅,门外守卫轰然推门:“吵什么?!再吵就一刀抹了你脖子!去!到屋里看着两个主子,爷马上就到!”畏惧于利刃,丫鬟们畏畏缩缩,只好退到廊下,挨个去敲姑娘的房门。当是时,又有人喊道:“不好了!火烧到我们厨房了!”浓烟滚滚,大火顺着风向席卷而来,本就脆弱的小院半边都隐在火海中,丫鬟们顾不得守卫的威胁,四散逃命。守卫立时便将奔逃的一个丫鬟捅了对穿,鲜血满地。眼看火势袭来,他却铁了心要去屋内看人,才推门,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人?!-山林窄路上,一匹枣红快马急奔。夜晚的寒风如刀割,吹得清殊睁不开眼。可她不敢停,不敢休息。身后隐隐有火光乍现,震耳的马蹄声紧紧跟随,是那群守卫穷追不舍!清殊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