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尽管现下太子殿下怒容当前,她反倒一哂,复又泰然道:“惠后素与先皇伉俪情深,先皇薨逝后,惠后悲痛欲绝,亦紧随之而去。哀家感其贤德,故而今朝特至此处饯别。”
言毕,她向一应宫婢使了个眼色,众人即刻会意,急分作两拨。
一拨先速速欺身上前,将太子殿下与那惠后娘娘分开,另一拨细细将白绫缠于那惠后颈上,又取了白绢令其不能呜咽言语,顷刻便要取了她的卿卿性命。
太子一时情急,为救母性命,慌乱间执了把红缨剑,于那人群之中胡乱挥舞砍杀。
一应宫人又投鼠忌器,因顾虑误伤皇嗣,故而虽人数众多,一时也竟被他冲散开来,将惠后从那尺寸白绫间救下,紧紧护在怀里。
向时因那宫婢们勒着这白绫两端,很是使了些气力,故而虽不过转瞬之间,那惠后脖颈上已勒出一道惹目红痕。
她因才自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眼下尤惊魂未定,跌坐在太子怀中兀自喘着粗气。故而虽眼下尚有千言万语惊疑在心,但惠后早已没了开口说话的力气,只得拿着一双眼恨恨望向太皇太后处。
却说这壁厢太子护着惠后跌坐于地,这般孤儿寡母的凄惨光景当头,便是碍于太皇太后威严围于此处的一应宫人,亦有些恻隐在心。但太皇太后心肠如铁,观之却并未稍作动容。
因道:“万事有果便有因,当年你一杯鸩酒毒死二皇子生母那天,便早该想到,若一朝失势,你亦会有今日。”
闻言,惠后已是抖如筛糠,呜咽难言,虽已心知此番必然难逃一死,却难坦然以对,一味将身向旁躲去。
太子见状,牙一咬心一横,便暂弃了地上惠后,霍然起身,反手打了个剑旋儿。
那红缨剑便带着股剑气,忽直直往太皇太后颈边处应声掠去。
却见那剑光往她那咽喉紧要处离了一寸,便复踽踽不敢再向前。
电光火石间,那太皇太后却盈盈伫立,岿然未动,一任四下宫人急上前夺了那太子手中之剑,复将其按倒在地。
正当时,太子余光瞥到有宫婢复又扯了白绫缠于其母颈上,正兀自于地上苦苦挣扎间,忽听太皇太后又道:“这惠后性命,哀家今日是必然要取走的。”
此言入耳,却恍若四合丧钟齐齐骤鸣,太子顷刻就像被抽干了浑身气力,竟忘了挣扎,砰然瘫倒在地,只是哀声求饶道:
“我母后遑论对陛下还是对您,皆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还望太皇太后明鉴!”
“此番求您饶过我母后性命!今后我母子二人定会在这后宫中安稳度日,绝不多作他想!”
“……孙儿求您!孙儿求您!”
闻言,太皇太后俯身上前,垂眸正色道:
“你既是我李氏子孙,哀家今日便再教你一事。”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在我天家,至亲可血刃,骨肉仍相残。人性贪婪不足以信,唯有死人才真正可信。”
话毕,她因见一旁惠后气息已绝,便摆手命向时押着太子的一应宫人退下,自去地上拿了那把红缨剑,因笑道:
“便是今日有此剑在手,你又安敢当真取了哀家的性命?”
“今朝若你安然蛰伏东宫,往后或可还有得势之日。但假若这把剑伤了哀家分毫,你顷刻便要葬身此处。”
“我知你与惠后母子情深,眼下又可愿追随她而去,与那黄泉路上搭个伴?”
太子闻言,脸上已尽是颓然败色,哭伏于惠后尸身之上,泣不成声,却慑于太皇太后威仪,一时不敢稍加妄动言语。
见状,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复将红缨剑抛掷与他,冷言道:
“你真是枉为哀家孙儿,竟连一丝血性都无。向时哀家果真没有看错,如若把江山托付给似你这等懦弱之徒,我南景必将永无覆压北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