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终于有兴趣跟这位大叔多聊两句了,可这时两人转过了角落,管家立刻恢复了肃然的迎宾表情,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交谈一样继续他的艺术品讲解。
“这副《白袍女战神》是一位无名画家的作品,但由于手法和题材都很独特,所以主人还是比较看重的。”
“女战神啊……”尼克把注意力放到画上,上下打量了两眼。
画中是个穿白色战袍的欧洲女子,面容已不年轻。她手持长枪,眼神坚定,血染风采中带着不同寻常的英武霸气。背景是灰暗残破的城墙,只有在远处的山脊上,有一座用红石砌筑的恢弘宫殿,和女子的白袍遥相辉映。
“画作没有署名,也没有记录主人公是谁。但背景的红色宫殿,一般认为是西班牙格拉纳达的“红宫”,摩尔人在欧洲大陆的最后一个据点。”
“所以,这就是当年攻打格拉纳达城的景象了?”
“是的,根据白色战袍和红色宫殿的提示,这位女性应该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女王。三十年前她亲自率领十万将士攻打格拉纳达,并在城外发誓,不能收复祖国失地永不脱下战袍,最终统一西班牙,成就一代霸业。”
尼克对西班牙并无好感,但这位女王赫赫有名的事迹欧洲妇孺皆知,她戎马一生,难得行为举止毫无污点,堪称基督世界绝对完美的典范,只可惜死得早,儿女的生活都很不幸。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四蹄纷飞冲进宫殿中间的庭院,骑手身手利落地滚下马鞍,朝大宅一路小跑过来。管家微乎其微的皱了下眉,道了一声失礼,大步流星走到中庭,那个穿有美第奇族徽袍子的骑手一边附在管家耳畔急急说着什么,一边朝会客厅指指点点。
尼克跑到会客室门前急促的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的人允许就从打开条门缝挤了进去。
黑道间的商谈是极其忌讳被打搅的,不相关的小事弄不好就会变成一场血拼。尼克突然闯入,红狮子一行立刻知道有事发生。
“怎么,这么快就玩儿烦了?”海雷丁关怀的询问尼克,眼睛却紧盯洛伦佐,卡尔则缓步移到挡住大门的位置。
尼克貌似天真的抱怨:“没意思,有人骑马跑来跑去的,吵得很。”
洛伦佐制止了背后几个副手掏武器,他知道不立刻解决这件事会很麻烦,于是展开双臂,将空空的手掌面相客人,做出无害承诺:“各位千万不要多想,买卖不成仁义在,跟红狮子翻脸对我没有好处。”
他坐在原位,让副手出去询问状况。管家很快就跟过来了,见到这幅剑拔弩张的场面,立刻向洛伦佐汇报:“主人,东南的‘那一位’突然来访。”
“是这样啊。”洛伦佐拍了拍手,轻松地道,“原来是个亲戚来看望我,跟各位没关系的。”
“东南的‘那一位’啊……”海雷丁语含深意地笑道,“还真是位尊贵的客人,看来我们要先避嫌告辞了。”
佛罗伦萨的东南正是教皇国,从梵蒂冈来访的‘美第奇’亲戚,想来也只有洛伦佐的亲叔叔,现任教皇利奥十世了。
洛伦佐笑嘻嘻的来了个默认,“今天真是不巧,我本想留各位在这里用晚餐的。不过这位亲戚和船长您有点过节,还是不要直接见面的好。”
红狮子曾抢了利奥十世两艘载满金银宝物的大船,可不是‘一点过节’就能形容教皇的愤怒。无巧不成书,两个人偏偏在佛罗伦萨碰了头。海雷丁从善如流的起身告辞,洛伦佐向不能送客人出门表示抱歉。他笑意盈然地再次拥抱了维克多,借着贴面的机会在堂弟耳畔轻言:
“这么快就要走了,这些年我真是好想你啊……”
船医的瞳孔嗖然缩紧,汗毛直竖。但他早已不是三年前未经历练的贵族青年,只冷淡的推开了家主的手:“告辞了皮耶罗,我也会想念你的。”
一行人从偏廊走出,海雷丁特意放慢脚步,装作欣赏艺术品的样子走走停停。没过多久,一辆浅金色的华丽马车便驶入中庭,洛伦佐亲自出门迎接。海雷丁四人藏在窗后,看美第奇的家主跪在一个穿红袍的中年男子的面前,低头亲吻此人的手背。
“papa……”
尼克看见了洛伦佐的唇语。
利奥是洛伦佐的亲叔叔,但他手指圣戒上皇冠下交叉的钥匙,代表天上与地下一切的威权。洛伦佐亲吻着戒指,使用了所有人对圣座的尊称——我父。
会面就这样仓促结束了,如果说彻底失败是零,完全成功是十,那么海雷丁今天拿到了五分。
他的目的是跟美第奇签订正式合作条约:佛罗伦萨提供安全的停泊口岸和销赃途径,红狮子承诺不动这里过往船只。但洛伦佐却不想冒太大风险——虽然海盗的生意非常有利可图,但政治上的危险却让他却步。公开跟西班牙与教皇国的敌人签约,可不是什么安稳的生意。
“真不巧,也遇到一个喜欢玩暧昧外交的家伙。”海雷丁自嘲,“不过好歹他喜欢赚钱,所以暗地里的合作机会还是有的。问题是,圣座大人来找侄儿干什么呢?”
“反正不会是来给毒蛇传教。”维克多冷冷地道,“送皮耶罗下地狱我倒是赞成,不过叔叔却不一定同意,他们俩根本是一丘之貉,比亲父子还像。”
“这家伙小时候肯定总欺负你是吧。”尼克同情的看着船医,“管家都告诉我了,温柔善良的小少爷,还喜欢送小鸟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