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时修长的指节轻叩在册子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击声。半响,才开口道:“宫殿安排交由敬妃去打理。”敬妃一听,心中大喜,正欲起身谢恩,又闻他道,“只是垂拱殿和文德殿的晒书事宜,便分与孟宝林。”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进周围人耳里,铿锵有力。
敬妃有些怀疑自己未听清楚,望了望容妃,只见她一扫平时事事淡然的模样,一丝讶异留于眼底。再转头看向皇帝,却见他将册子扔回自己面前,淡漠凉薄,一如常态。
敬妃刚拿过册子,便听他道:“无事,便退下吧。”
敬妃拿着册子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再回头时又是那般笑靥如花,妩媚动人:“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容妃看着敬妃远去的身影,才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洵时起身反剪了双手,长身立于亭边,望着这一池鎏金碎光,夏影疏斜,与那日满地星辉,玉桥柳絮却是不同景不同时。
容妃走至他身侧,望着他入鬓的眉角,高挺的鼻梁,像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嘴唇,视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逡巡,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素手缓缓伸起,在要触到他衣袍时,却停了下来,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收回身侧。
眼眶略微泛酸,不由地在心中轻笑自己,怎么做起如此小女儿姿态。如今他在自己身边,能够时时见到他,她已别无所求。世人皆言她是宠妃,深得皇帝心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世无人能再走进他的心,自己于他而言,她是忠心可信的,如此尔尔。别人入宫为家人、为荣宠,而她,仅仅是为了他。
“陛下是疑心孟长瑾?”思忖半日,方开口道,“陛下因为她父亲是袁丞相一党,便觉她入宫如她姐姐一般?”
李洵时眉目肃然,开口亦是严厉:“遑论她入宫是何目的,皆是在朕身边有所盘算。”
容妃深知他疑心颇重,轻声道:“臣妾倒是和她交道不多,但也能感觉到她与庆才人姐妹情深,或许她入宫仅是为了救她姐姐出冷宫。”
李洵时目光锐利,冷声道:“朕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救她姐姐的!”
容妃心底轻叹,道:“陛下是想将她拘在身边,好盯着她有何动静?”
“朕没那个闲工夫,既然她要救她姐姐最快的方法便是从朕这边下手,既是如此,朕如若不助她,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嘴角轻扬,又道,“朕也不能浪费了袁执京的一番苦心啊!”
李洵时嘴角笑意明显,方才的话语却是一片寒凉,纵是这炎炎夏日,也让人闻之胆寒。
第23章晒书
敬妃刚回到霞倚宫,一旁的宫人看到她面色不善,心里也开始打颤,一时也无人敢凑上前。
“本宫真真是见不得容妃那个嘴脸,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本宫看了就来气!”敬妃将手中的团扇重重地拍在四方桌上。
她的贴身宫人琼芳端着茶盏走上前,讨好道:“娘娘莫气,她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论家世可是连娘娘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敬妃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道:“陛下心思重,对谁都防着几重,你以为陛下真是宠幸她?不过是因为她背后无可依仗的家世,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才给她几分信任。”
琼芳听到她这么说,也知她心中的火气去了大半,陪笑道:“是是是,哪日陛下不再信任她了,她还不是任凭娘娘处置。”
“你这张巧嘴!”
敬妃拿起今日呈给皇帝的名册,目光扫到一个名字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一片。再看一眼,已是怒意上涌,大手一挥将册子扔至地上。
琼芳心中惊吓不已,也不知道自家娘娘又被什么给惹恼了,只好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册子,一时不知是站在原处好,还是将册子再递给敬妃好。
敬妃凤眼一眯,半带嘲讽道:“本宫还是小瞧了这孟宝林,本想着去陛下宫里晒书这等好事即使不是落在那个叶才人身上,怎么也轮不到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示意琼芳走近,方沉声道,“平时陛下也没见对这孟宝林多上心啊,上次侍寝据说还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是不是这孟宝林私底下勾引过陛下,否则,否则……”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好似深深地陷入了某种思考。
琼芳看到她的模样,心中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册子放置桌上,安抚道:“陛下的心思娘娘还不了解吗?平时也没见过真正对哪个妃嫔上过心,之前对那个庆才人虽有些许宠幸,如今还不是打入冷宫不闻不问。”
“陛下性子凉薄,之前还当他是对庆才人上了心,这样一下也是我杞人忧天了。”敬妃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突然问道:“我叫你盯紧点那个采苓,近日来她与孟长瑾可有接触?”
“奴婢这几日派人紧紧地盯着呢,这丫头还算本份,未曾与玥覃苑那边有什么接触。娘娘若是不放心,大可……”说到此处,琼芳将手放至脖颈处,比划了个动作。
敬妃看了眼她,微微摇头:“不可,那日孟长瑾来我宫里,特意让采苓入内服侍,就是为了试探她一二。要是这孟长瑾摆出一副没见过她的样子倒是装模做样了,可她那日直接认出了采苓,还当着本宫的面与采苓叙话,倒不像是在作假。如果现在将那采苓杀了,倒是平白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