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坑他一顿。”温遇旬说,随即靠回椅子上,抱着胸又陷入假寐状态。他放任自流的态度令沈榆有些难以安定,温遇旬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动,像把生死都交给了沈榆。沈榆咬咬牙,鼓起勇气正打算跨出这史诗般的一步,却发现根本没有跨动。“你踩的是刹车。”温遇旬说。沈榆羞愤低头:“对不起。”他觉得自己来开,温遇旬和他必然都是难逃一死,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叫司机……”温遇旬在旁边已经快要跌入睡眠,语气很冷:“不用,开。”在经历了无数次偏航后,沈榆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开到滟宴门口的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温遇旬从另一侧下来,脑后的头发有些乱。沈榆那么多次急刹,他眼皮都没动,不知道是真的太难受,还是根本懒得管。段绍怀早就等在门口,见到人,哆哆嗦嗦地大步跑过来,揽住温遇旬的肩膀:“怎么那么慢,我都快冷死了。”温遇旬难得没挥开他,向沈榆招招手:“钥匙。”沈榆就把车钥匙递给他。“哟。”段绍怀懂了,笑着揶揄道,“弟弟会开车了啊。”段绍怀领着他们,在大厅靠窗的其中一张桌子上坐下来。“今天包厢都订满了,”段绍怀说,“小温少爷,下次提早说,这次先委屈您一下。”温遇旬对这些没什么讲究,“我还当你是飞黄腾达了看不上我,包厢都不愿意给我坐。”吓得段绍怀转身就走,要给温遇旬开一瓶他不久前刚淘到的好酒。“喝不了。”温遇旬瞥到沈榆看过来的眼神,自觉地叫住段绍怀。“对,对,”段绍怀折回来,“你胃不好。”他伸手进上衣的口袋,摸出一包烟,“这烟也不错,是你喜欢的味道,来根烟?”温遇旬挡了下他的手,“不能抽。”段绍怀问了才知道温遇旬刚做完胃镜回来,点点头,问:“那您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要禁食。”温遇旬说,“随便给沈榆弄点什么就行,要好的。”段绍怀的表情变得复杂,“那你来干嘛?”温遇旬说:“来杯热水。”“……………”温家的产业在首都立于金字塔尖,温遇旬言行自有约束,平时生活中的吃穿用度都没有太多讲究,又不涉猎商业圈,就算气质矜贵也会让人常常忘记他在温家的公司里持股不低。上位者的不良嗜好该有还是有一点,酒量好抽烟猛,从前虽然不参与段绍怀他们玩的那些惊奇的项目,但不抽烟不喝酒的样子未免有些吓人。“热水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将近十年了。”段绍怀咬牙切齿,“你居然在我的地盘上喝热水,是不是兄弟……”温遇旬默默递去一个眼神,段绍怀立刻转头:“好嘞您稍等!08号桌一壶长白山有机矿物质水!七分热!”段绍怀去后厨让人准备吃的,沈榆一副想笑不能笑的样子,温遇旬将手重新放进口袋,身子在桌沿上撑了一下。沈榆立刻就不想笑了,问他:“很难受吗?”温遇旬头晕、手脚发软、喉咙痛、甚至有点想吐,但说出来的话是:“还好。”热水在手边循循散着白色的热气,温遇旬自己倒了一杯,也只是在唇边碰了碰,没有喝多少。饭点生意很好,包厢没有位置,大堂也坐了不少桌,周围熙攘,交谈声像进了滤网再被递出来似的,确切的谈话听不清多少。“叔叔阿姨,这杯我敬你们。”“还叫叔叔阿姨啊,今天算是正式见过面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好的,好的,爸爸妈妈。”一家人。爸爸妈妈。这段谈话声音的发源地起于隔着两桌距离的身后,提取到特别关心的字眼,沈榆听到了,低着头发散了半天,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逐渐不受干扰。因此也没有听到温遇旬在叫他。右手被猛然拍打一下,沈榆回过神来,发现温遇旬在对面,眼神冷峭,眉目低沉。“沈榆。”他又叫了一遍。这次沈榆听到了,张了张嘴,“啊。”“手不感觉疼吗?”沈榆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紧握在完全不隔热的玻璃杯上,里头盛的是刚烧开不久的滚烫开水。作者有话说:长长嘟温遇旬沈榆如触电般地缩回手,痛觉神经后知后觉地开始工作。掌心的皮肤本就更加细嫩,此刻已经红透,热气渗进血肉里,再带着冷热交织的痛感反馈到表皮颗粒层上来。不是今天才意识到不对劲,温遇旬坐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大概有数了方选择干涉。手掌被对面的人捏着小指指腹扯过去,温遇旬看了几眼又放开他。所幸制止及时,没到要去冲冷水和上药的地步。“在焦虑什么。”温遇旬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有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一向不大干涉沈榆的作为,从前和现在都是,他和沈榆没在一起的那几年,看得出来沈榆过得不算好,出于没有立场也管不到,现在沈榆在他身边,他其实更想放任成长,引导应该适量。据温远说,岑漫摇的心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轻度焦虑。“你想去试着看看医生吗?”温遇旬问。沈榆安静了一会儿,被烫红的手掌掩饰般地蜷起,放到桌下,“我又没胃病。”温遇旬表情很冷静,听起来有商有量:“我说的是胃病吗。”沈榆就不出声了。“您好,08号桌雪花和牛烩饭,香煎鳕鱼骨。”在沈榆自认为的僵持中,服务生端着餐盘走到桌边,打断了这场不约而同的沉默。他抬起头,小声地说谢谢,服务生对他微笑了笑,很快转身又走了,明明人潮澎湃的餐厅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菜肴散出的白雾刺了一下沈榆的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低头过猛,便小心地抬起脑袋看了温遇旬一眼。那人却没有想象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回馈他,而是姿势放松地摆弄起了手机。察觉视线,温遇旬掠他一眼,“先吃,别的事情再说。”沈榆短暂地松了口气,拿起刀叉往嘴里送了没两口,温遇旬在对面接了个电话,几句“嗯啊”、“知道了”以后,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站起身,垂着眼睛对沈榆说:“我在附近有点事,马上回来,二十分钟。”他点点头,温遇旬便没掺什么情欲地在他头发上狠揉了一把,就出去了。沈榆吃着东西,寡淡了大半辈子的味蕾没品出温遇旬说的食材好与不好,填饱肚子被稳稳当当放在第一位。段绍怀刚有事在忙,包厢里的一位客人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他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大堂找温遇旬的时候,发现沈榆留守在原地,对面的人不见踪影。“他人呢?”段绍怀走过去,问。沈榆放下叉子,“说有点事情,要出去。”又礼貌道,“找他有什么事吗,你可以先去忙,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帮你转达。”几句话里全是不想与他共同呼吸一片空气的排斥。段绍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到沈榆对面,砸进温遇旬适才坐过的位置。“弟弟,不用怕,我不吃人的。”虽然被温遇旬警告过要离沈榆远一点,但他段绍怀是什么人啊,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的天下第一犟种。听话是不可能的,玩的就是刺激。沾点白小岩的原因,虽然两人现在感情稳定,但沈榆对面前这人实在谈不上有好感。别人的地盘,沈榆低头凶猛地吃饭。身后大约是吃见面饭的局攒到了尾声——“找好领证的日子就行了,剩下要操办的事情到时再议……”